养歪偏执皇子死遁后(168)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楚凤歌……这是……又哭了？

恕他实在无法想象眼下这个尖锐淡漠邪魅狂狷的楚凤歌, 居然还会跟小时候一样掉眼泪！

和着眼泪, 他感觉到楚凤歌慢慢抬起头，侧首在他鬓边轻轻地嗅着、吻着，就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本能，确定怀里的究竟是真实的人, 还是虚幻的幻影。

他松开了苏遐州一点，和他额头相抵。

楚凤歌闭着眼睛, 森黑的睫毛粘成一缕一缕的, 尽是眼泪，他道：“先生, 我是真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了……”

一边说，一边胡乱在他面颊上蹭着、吻着，弄得眼泪也沾了他一脸。

苏遐州这次倒是没动，垂着双手，就这么任由楚凤歌发泄自己的不安。

他明白楚凤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看着苏遐州他要跑，看得紧了更要跑，当和亲公主捆起来要跑，许之以官位还是要跑……

不但要跑，还差点把自己小命跑没了，难怪楚凤歌这孩子吓得七窍生烟的。

被他搂着亲了一会儿，见楚凤歌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苏遐州才想起来一个更严肃的事情——

他一把推开楚凤歌，爬起来就要往城门外跑。

段逸！仗打完了，他的人呢！

一人手里抱着一物，拦在他身前，冷冰冰道：“不必去了。”

苏遐州脚下急剎，一眼就认出沈醉怀里抱着的，是段逸今日才戴过的那顶兜鍪！

至于段逸的下落……苏遐州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醉却不肯放过他，他尖锐道：“段思飞为了你，偷了我的令牌，和沈疏的人鏖战良久，眼下生死不知，我派人找了半天，只在河岸边找到了这只兜鍪。”

苏遐州看着沈醉的眼眶浸透了血色，他咬牙切齿道：“苏遐州，你害了殿下，害了思飞，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生死不知说得好听，那样的情况下，段逸作为将领，身陷重围，一定承受了最多的攻击，还安有生还之理？

苏遐州倒退一步，摇晃了一下，险些没站住。

段逸……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段逸，为了他命都不要的段逸，最后还笑着对他说“我拼了命打这场仗，就是为了让你活着”的段逸。

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他了？

苏遐州只觉得被一阵寒冷的空洞击中，整个人都愈发茫然。

他呆呆看着沈醉，嘴唇翕动，半晌，干巴巴道：“……对不起……”

沈醉嗤笑道：“好得很，他一条命，就值你一句对不起而已！”

话音未落，他神色一变，直勾勾朝苏遐州身后看去！

苏遐州迟钝地跟着他一起回眸，就见楚凤歌站在原地，用那双黑眼睛悲伤地望着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一刻，楚凤歌的身影和段逸重合了，一样的奋不顾身，一样的不可挽回。

苏遐州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灭顶的恐惧！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道：“楚凤歌！！！！”拔腿朝他狂奔过去，他险些踩到了自己的袍角，在楚凤歌落地的最后一刻，滑跪在地，抱住了他的脑袋。

甫一抱住他，苏遐州就觉得不对！

他颤抖着将兜住他后背的手抽出来，看到了手掌上满手的鲜红！

怎么回事！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六神无主地将楚凤歌侧翻过来，才看见他的背后，明明白白插着一支羽箭！鲜血已经浸透了中衣，顺着外面的盔甲淅淅沥沥流个不停！

苏遐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楚凤歌，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身后沈醉冰冷道：“他刚和楚承祉打了一仗，就听大兴那边奏报你人不见了，又收到商州的军报，顾不上裹自己的伤，就这么带着这支箭，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狂驰到商州，就是为了救你！”

苏遐州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抖着手去摸楚凤歌的脸颊，被他抬手抓住了手。

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松松拢住——楚凤歌失血太多，伤重疲累，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那双羽睫颤动了几下，乏力地睁开来，他努力用涣散的眼神对准了苏遐州的面容，嘴唇微动，

苏遐州俯下身，才听见他说：“先生，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记得我的一点好？”

那阵巨大的恐惧又翻腾起来，苏遐州几乎是肝胆俱裂的去捂楚凤歌的嘴，语无伦次道：“你别瞎想，来人！叫军医啊！我扶你，快站起来，我们去治伤！”

楚凤歌没动，他抓着苏遐州的手紧了紧，引得他又低下头来，看着楚凤歌苍白地微笑道：“先生，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还是，喜欢你。”

苏遐州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硬生生架着半昏迷的楚凤歌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把眼泪，咬牙道：“楚凤歌，你听好了，你敢死，我明天就敢把你的朋友、你的封地全部出卖给楚承祉！我说到做到！”

楚凤歌没有再回应他。

苏遐州把楚凤歌拖到了商州州府中，军医是在一刻钟后来的，摸了脉、验过伤，就是忙忙碌碌的拔剑、清创、包扎、开方、熬药……

苏遐州始终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攥着拳，看着军医们忙碌。

商州别驾有亲卫保护，也安全无虞，偶尔差人来询问苏遐州善后的意见，他嘴上发落，眼睛却一刻都没离开过床榻边。

待到医官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他才撑着桌子起身，带着几分急切的小心翼翼道：“楚王殿下他……如何了？有性命之忧么？”

医官见他满面忧色，宽慰道：“无妨，虽说中箭后伤处又曾经撕裂，但好在入肉不深，未伤及肺腑，只是失血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