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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夜雨(106)

作者: 荒台月 阅读记录

裴勖之看着青罗,并未留意听她说了什么,他见青罗脱险,原本松了口气,目光不经意转至她隆起的腹部,便呆住了,脑中嗡嗡的,半晌开不了口。

“阿罗,你……”

凤仪见他魂不守舍,娇声催道:“裴勖之,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放人!”

林德妃失去耐心,“谢大人,想好了么?”

谢治尘尚在迟疑,王栖恩不知几时来了。

“德妃娘娘使不得,使不得!丽妃娘娘有孕在身,凤仪公主若有个闪失,她怎受得住,圣上面前也不好交待呀!”

林德妃冷笑,“王公公来得正好,叫他们放了我儿吧。”

王栖恩碎步疾行至谢治尘跟前,拂尘搭在臂弯,低声向他讨主意:“谢大人,这如何是好?”

见青罗在,关心道:“公主没伤着吧?”

“没事,不过受了些惊吓。”青罗说着,推开谢治尘的手臂,与他分开。

谢治尘怀中陡然一空,便似心头空了一块,看了看她,才回过头来对着王栖恩,面上露出难色,“圣上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擒住德妃娘娘母子,公公来此,可是圣上另有旨意?”

“圣上不放心,命奴婢来瞧瞧,”王栖恩叹了口气,压低嗓音道,“谢大人,凤仪公主不能有事。”

谢治尘问:“公公的意思是,先放了二皇子?”

“商量好了么?”林德妃握着刀柄的手往下一压,凤仪脖颈的血痕立时加深。

王栖恩听着凤仪尖叫,眉眼皱成一团,“谢大人!”

“且慢!”谢治尘转头看向王栖恩,见他颔首,方才不紧不慢地对林德妃道,“娘娘,莫伤凤仪公主,臣可放二皇子走。”

二皇子有些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

林德妃不敢掉以轻心,又道:“叫禁军撤回衙署内!”

谢治尘点头,人群迅速如潮水般退去。

裴勖之松开二皇子,失神地看着青罗。

狱丞上前解开枷锁,二皇子一得自由,立即几步跨至林德妃身旁。

林德妃押着凤仪上了车,吩咐二皇子驾马,一面对谢治尘道:“不准跟着,我们出城后自会放了她。”

谢治尘勉强止住咳嗽,提醒道:“娘娘务必信守承诺,放了凤仪公主,否则圣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德妃没作声,二皇子扬鞭打马,马车转个弯,载着三人驶入坊中南北主街,绝尘而去。

金吾卫当即派出一小队人马,远远尾随在后。

王栖恩叹了口气,火急火燎地回宫复命。

春杏跳下马车,跑过来,拉着青罗检查她身上可有伤,“公主没事吧?”

青罗摇头,抬眼见裴勖之正看着她。

他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吃了不少苦,脸上瘦了一圈,下颌的青胡茬也没顾上刮,身上仍是离开长安前,最后一次去见她穿的那件袍衫,袖口已磨破了。

青罗心道她有孕不必与他解释,见他如此又于心不忍,正想开口,忽听谢治尘咳嗽起来。

“大人且回去歇着吧,”青罗看了眼送春杏来的马车,“大人可与本宫同乘。”

她说罢,转身便走,谢治尘默不作声地跟上。

裴勖之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离开,似一尊凝固的石像。

青罗掀起车后帘子,看了片刻,忽觉腕上一冷,谢治尘攥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心疼了?”

着实可笑

青罗没留心听他问了什么,放下帘子,回过头,淡金的晚照穿过薄软的烟青色细纱,正落在男子刀刻斧凿般的苍白容颜,浓长眼睫微垂着,犹如灯焰下镀了金粉的蛾翅。

“大人可是身上不适?”

青罗见他额际渗着薄汗,被他攥紧的手腕动弹不得,换了另一只手,拿帕子替他拭汗。

谢治尘不作声,沉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青罗便也由他去,兀自想着心事,不再开口。待醒过神来,发觉他的手心烫得厉害,扭头一看,他倚着车壁,眼已合上了,伸手在额上一试,原来是发烧了。

薛虎将马车停在谢宅附近的巷口,先去拍门,谁知门上挂着锁,冯谙不在家。

青罗只得将昏睡的谢治尘带回府,仍安置在碧芜院,想起他的伤反反复复,至今未痊愈,又命人去请许如珩。

忙完坐下,青罗将薛虎叫来问:“我阿舅近日如何?”

薛虎看她一眼,复又低头,“侯爷,一切安好。”

青罗察觉他下意识的闪避,皱眉道:“据实说。”

薛虎沉默片刻,拱手禀道:“侯爷命小的护卫公主,公主现下不宜操劳,军中诸事侯爷自能应对。”

青罗心道若非事情棘手,薛虎不至瞒她,今日父皇为擒住二皇子,罔顾她的安危,并未顾及阿舅,多半是阿舅那头生了变故。

“你不说,我只有亲自去信问阿舅了。”

薛虎见遮瞒不过,只好如实道:“圣上派了观军容使随行,侯爷处处掣肘,眼下战事胶着,偏生粮草不济,观军容使事事横插一脚,粮草尚不知耽搁在何处,几时能到。”

青罗起身问:“派了何人?”

“王承忧。”

青罗立即想起是王栖恩那个义子,前些时日入宫她曾见过一回。

前世似乎并未听说过有观军容使,父皇是不信任阿舅,派王承忧做他的眼,替他盯住阿舅,抑或想以旁人取代阿舅?

阿舅是大周难得的良将,有本事取代他的只怕不易寻得。

王承忧的事可容后再说,她未必帮得上阿舅,粮草倒能想些法子。她食邑丰厚,除却去岁补给运送荔枝的驿卒,几乎没大动过,可命人交给阿舅,就近筹措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