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修罗(107)
灭门惨案令人心惊,京兆尹府不敢接这桩案子,只能依照流程转交给刑部。
刑部走了四五趟现场,依然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而据邻居说,这家人实在是古怪得很,搬来此处十年有余了,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和邻里走动,底细也不甚清楚。
而且约莫半个月前,这家的男主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离开了家中之后,便再也没回来了。
这样的无头凶案竟然发生在天子脚下,皇帝震怒,责令刑部严查。
刑部的话事人张怀仁是个帮理不帮亲的铁面阎罗,公私分明,向来不涉朝堂党争,持身中正且无亲无故,深得皇帝信赖。
只是为人太过古板守正,不通人情,是个实实在在的孤臣。
杨萝倒是很佩服此人的为人,有这样的人在,说明这个朝廷还没有烂到底。
倒是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太过蹊跷了。
偏偏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王兰和拓跋明珠先后出现在玉颜斋,阻止她离开,而且发生地,就在玉颜斋附近,若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只怕是小孩子也不会信的。
但是,这一家人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才能让拓跋皇族和王家对他出手呢?
如果不是这两方势力动的手,又会是谁想要杀他们呢?
杨萝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
夜晚的空宅阴森森的,风声阵阵呼啸而过,惊落树梢的鸟儿,仿佛是枉死的人在哭泣。
杨萝推开宅子的大门。
大门正对着正堂,如同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叫人见之生畏。
杨萝踏进宅子四处打量,这是一个普通的一进宅院,正堂旁边有两个耳房,走廊连接着两间卧房。
主卧整洁如新,次卧却蒙尘已久,可见次卧无人居住。
然而这一家四口人,总不可能都蜗居在主卧之中,次卧却空置不住吧?
主卧中只摆了一张木床,其他的生活用具几乎不存在,唯有床边的墙上挂了一幅罕见的狮子林图。
杨萝忽然有一种,这家人似乎在时时刻刻准备着跑路的感觉。
杨萝盯着狮子林图看了片刻,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突然间,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墙体□□出数十根泛紫的银针,直直朝杨萝飞过来。
杨萝手一松,那幅狮子林图竟自己弹回墙体上。
来不及查探异常,杨萝迅速拔出绣春刀,将银针一一打落。
她蹲下来查看其中一根银针的制式,银针细而长,与当时杀掉徐员外的银针如出一辙。
这个机关,莫不是神医十三针留下来的?
杨萝再次走上前将狮子林图取了下来,一手持刀挡开飞来的银针,手疾眼快地按下被狮子林图遮掩在后的机关按钮。
霎时间,银针停止了发射。
一块地砖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口。
杨萝点亮了蜡烛,蹲在小口边仔细观察着里头的情况。
“怎么,囚禁我还不够吗?如今是想烧死我了吗?”
烛光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一个形容枯蒿披头散发的女人窝在稻草堆上,双手双脚甚至脖子都被铁链束缚着,不得动弹。
她抬起头,看到杨萝陌生的面庞,登时愣住了。
杨萝道:“你是谁?”
女人警惕地盯着杨萝,“你又是谁?”
女人的脚边放着一个空碗,显然是有人定时地给她送吃的,然而这户人家已经死绝,有五六日没有人给她送吃的了。
这个女人瘦脱了相,杨萝一时之间竟然也看不出究竟是像谁,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杨萝道:“我只是一个江湖游侠,路过此地想借宿一晚,想不到这屋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女人眼神古怪,道:“他们已经都死了,你不知道吗?官府都来了好几次了。”
杨萝惊讶道:“你知道?”
女人嗤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都罪有应得。”
杨萝眉头动了动,道:“为何这么说?”
女人叹了一声道:“我原本以为他们死了,我也得跟着死了,却没想到上天没有叫我死的意思,竟然让我遇见了你。”
“小姑娘,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虽然被关在此地,但是求生欲及其旺盛,看着杨萝的眼睛里盛满了欲望。
杨萝上下打量着她,“你知道的东西,与我有何用?我为何要冒险救你呢?”
女人道:“我名唤窦青瓷,是神医十三针之女,当朝首辅王之敬的儿媳妇。”
杨萝心头一跳。
此人若是神医十三针之女,那么她就是王之诚和王兰的亲生母亲,这座宅院之中那个没回来的鹤发童颜的老人就是神医十三针,在这里被杀的人,就是窦家的子孙。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已经死了多年的窦青瓷?”
杨萝并没有轻易相信她的话。
窦青瓷道:“证据?王家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父亲为了保我,这才让我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可是王家欺人太甚,连我的家人都不肯放过,我恨不得杀光他们!”窦青瓷目眦欲裂,咬牙道:“嫁入王家之人,胸口都要刺上王家家纹九阳玉,你若不信,大可以瞧瞧我胸口的刺青。”
窦青瓷拉下胸口的一角衣服,让杨萝看清她胸口的九阳玉纹。
王家的传家宝乃一块翠玉,上刻纹样如九阳当空,故称九阳玉,每个王氏家族子孙身上都需纹上九阳玉纹,以视为身份的象征。
杨萝不曾亲眼见过,今日倒是阴差阳错地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