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67)
安和看了我的手背不到两秒就看向别处,那样的伤痕,除了长指甲,弄不出来了。
“姐,我回了。”
这次他的脚步没那么急促,慢得让人觉得时间都停了摆,真诚的人经不起这样的局,那个发卡一定会在他们之间打下一条不可弥补的裂缝,而陈秀芝无法反驳,她出卖我就变相承认了那晚的事。
没多久,安和答应跟我去市里,在他的陪伴下,我渐渐放下了仇恨,放松了对龙加的执念,我们虽然不亲密,但有了一个孩子。
我爸妈不跟我们往来了,但安和安定了下来,他在家带孩子,我继续念书,当我进市一工作的时候,跟他提出要个二胎。
他跟当年在宾馆醒来后一样慌张。
那段日子,他经常不着家,我以为他是在做心理建设,可是他回来得越来越晚,有一晚我抱着孩子在等他,他没接过孩子,反而去洗了澡。
我检查了他的衣服,没有香水味,也没有长头发,倒是有些杂草,我捏着去问他:“你又去工作了?”
他把草扔掉,低头打洗发露,“没有,可能是路上蹭的。”
安和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转一圈,但那会儿他低着头,我没看清,孩子又在哭闹,我没多想,去客厅给孩子泡奶粉。
我跟安和没领证,孩子还没有上户口,本来想等着二胎出生一起办,但最近我心里总不安,就跟安和商量着把证先领了。
他当时在铺床,听见这话动作卡了一下,即使很快就调整过来,可我还是发现他走神了。
就把孩子放一边,猛地把床单掀起来,调了个方向,“你铺反了。”
我希望他能看出来,这大动静是我无声对峙的直观反应,我希望他哄我,只要他开口,我便能把所有的疑虑都打消。
可他没有,他说我去看看孩子。
我平静地把床铺完,内心却因他这反常的举动而起了变化,我开始观察他,带孩子细心,研究了几款新菜品,把家里打扫得井井有条,但他不看我了。
不敢看。
我能闻到他隐藏的心虚下有股想逃离的味道。
我在想二胎是不是吓到他了。
我也反思,不要二胎也行,就在一个提前下班的日子里,买了他爱吃的菜,拎回家时,我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平常摆在门口的婴儿车不见了,屋子里的奶腥味也变淡,我放下菜冲进去,里面没人。
我立马给安和打电话,无法接通,汗一下流了下来,我当时做的最坏的打算是他带着孩子走了,不是接到一通确认死亡的电话。
他死在吊桥底下。
被一辆大车撞得血肉模糊,我不敢看他的脸,实际上,他也没脸给我看,他浑身上下全都变了形状。
婴儿车在绿化带旁,安然无恙。
自杀的可能在我心里悄然落根。
这个念头一兴起,能抵消我所有的想念,浓烈的爱意在他迫不及待地逃离下,变成了恨,我没给他处理尸体,我不想他转世投胎,他用童年给我编织了一道噩梦,到现在还如影随形。
可他似乎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责任。
那就变成野鬼吧。
我用单亲妈妈的身份给孩子上了户口,还没取名字,似乎一直不起,就有件事悬而未决,就能多留住他一会儿。
不过两年。
两年内,我都忘了龙加这个人,以至于在住院部看见他的名字时,恍惚了一下。
由两个字,演变成三个字,带我回到那个痛不欲生的早晨,玻璃窗外、针线、裤子上的血......
我想呕吐。
趴在洗手台干呕了好一会儿,满腔的无处发泄顺着胃部涌上来,冲到脑神经,汇聚成了最尖锐的恨意。
我必须把所有罪名都安在他身上,我必须找一个容器,置放我这么多年的扭曲。
就是龙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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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躺在病床上几乎被被子淹没,我不需要他有多少肉,他有206块骨头。
就够了。
见我坐他身旁,他倒没有多少诧异,反倒有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怎么走的,却仍然愿意从容面对的豁达。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天塌下来也别想看他眨下眼。
“我以为你死了。”
“从肺部开始感染,到胃,到腹腔,到心脏的时候差不多就死了。”
很自然,像叙述我的病史。
时隔两年,我仍能被他的镇定打压,但仍对可能存在的陷阱视而不见,这是我本质上的劣根性,似乎要跟命运对抗,在后路上留一把刀,看看到最后是我把刀折断,还是刀把我砍伤。
基于这一点,我没像一般布下悬疑阵的人要跟死者解惑,在最后关头,我俩诡异地聊起了家常。
聊起了学校那群鸽子。
聊到薛礼的时候,他停了,那模样也在警告我最好到此为止。
我当着他的面掏出针管和药水,问他怕不怕。
他没立即答,盯着天花板,好像对自己这板上钉钉的死并不在意,药水瓶空了的时候,一滴药顺着针头滴了下来。
他说:“只是可惜。”
可惜,在这段花样的年华里,没能让父母引以为傲,没能让爱情开花结果。
我把针头插进他的血管里,慢慢下压,药水渗了进去。
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剎那,沉寂在我心里的恨意终于消失,我趴在床边哭了起来,仇恨让我活成一个机器,多少年都噩梦缠身,但随着龙加的死,从此以后,我就能安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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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还在大批量地出,他们对一些艰险的运输路线给予否决,我们的口袋里少了很多钱,二哥对这事儿不满,说干脆铤而走险用车运,我那会儿已经磨好了龙加的骨头,把货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