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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龙加(7)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小胖拿着那些钱哭了半天,然后拉着我的左手,“薛礼,你的手怎么还没好。”

“没事的,医生说是夏天,不能包扎,别感染就行。”

他抬头看我,“你喂过鸽子没?”

“喂过啊,鸽子的胃被撑大了,一天不吃就饿,周一到周五我跟委员就轮流去喂。”

“哪只手?”

“两只。”

他的脸色变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这只鸽子以前得过瘟的。”

“得过瘟的都死了。”

“得过瘟的都被拉去隔离了,死了的埋掉,活着的送回来。”

我说:“那这只鸽子的命还真大。”

“薛礼!”小毛拉着我,“去医院。”

医生把我骂了一顿,说手烂成这样不知道来医院,再晚几天要截肢了。我这时候才感觉到怕,问医生严不严重,医生说得等抽血化验后才知道结果。

医生给我一张单子让我去付钱,看着那串数字,我脚步顿住了。小毛把单子抢过去,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我拉住他,他挣开,“钱没了再挣,你那个活我也能做。”

付完钱,医生给我的手消毒,把腐烂的肉切掉,期间,龙加打电话过来,我的手机放在左边的口袋,拿不到,小毛要帮我拿。

“算了。”我阻止他,“我晚点给他回。”

向日葵

报告单上的指标都不对,医生建议我做手术,我说拉几把倒,我吃药。

后半夜,我们三个坐在医院的长廊上,我问小毛还剩多少钱,他让我别管。

“是不是超了?”

“没有,抽个血能花几个钱?再说钱你不是都看到了。”

坐得久,我感觉头晕,靠在小毛肩膀上的时候,好像看见几个护士把我架走,她们把我放在一张床上,给我量体温,检查我的左手,还翻我的眼睛。

我意识模糊,再次醒来已经在手术台上,我开始骂小毛,学着我妈那些台词,把他儿子孙子都骂了进去。

医生让我消停会,不然给我打全麻,我用右手捶了一下床,“操,他哪来的钱啊!”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很成功,我被强制留院观察四十八小时,小毛已经回家了,我问委员,钱到底从哪来的。

她说:“毛奶奶的棺材本儿。”

我们三个谁也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明明前几个小时我们还在为筹到了小毛的学费而欣喜着。

我给龙加回了电话,他秒接,但我们都没说话,实在太安静了,我就说:“话费也不便宜。”

那头传来“呲呲”的声音,我半坐起来,“你在哪儿?”

“去医院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

“你在医院的紧急联系人上写了你妈的号码,但他们出去进菜了,阿姨给我打的电话。”

我又躺下,“我下次应该直接写你的。”

通话一直持续到他进来,我挂断了,他看向我的手,“怎么搞的?”

“感染了。”

“疼不疼?”

“手术成功。”

他没多问,闻到他的味道,我才感觉困,拉着他的手睡着了。他趴在我床边将就了一个晚上。

出院后,我一直在想怎么把这笔钱还给小毛,但小毛跟我说已经还了,“谁还的?”

“龙加。”

周六,我没跟他们一起卖鸽粮,跑到镇上看龙加修车。他拿着扳手躺在车底,我只能看见他的两条腿和不停挥动着的手臂。

这些钱,是他这样子一点一点赚出来的。

我的目光扫过他,勾勒出他的模样,但是看到车牌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原A·LJ107

他的名字,他的生日,但不是他的车。

我怔愣的时候,一个男人从我身旁走过,一手放在口袋里,一手拿着一个白金色的烟盒。

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时龙加从车底出来,脸上沾了点机油,发黑,衣服脏得一塌糊涂,那个男人拿纸巾给他擦,他侧过头,看见了我,然后朝我走来,我心底的洞被一点一点填满。

龙加把手套摘下,擦了下我鼻尖的汗,“你怎么来了,这里脏得很。”

我给他擦脸,“不脏。”

我用手擦,手指也沾了机油,那男人把纸巾递给我,我没接,龙加头朝他侧了一下,“宣仲。”

我跟他眼神对视,但谁都没打招呼。

宣仲衣着讲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茍,皮鞋比我的眼睛还亮,他朝龙加看,“修好了?”

“好了。”

他掏出一迭钱递给龙加,龙加接了,我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车子开走的时候,龙加砸了下我的背,“挺起来,当初他做我家教的时候,也是这么收钱的,凭本事吃饭,谁也没比谁低一头。”

我要是有龙加十分之一的豁达,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累。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洗澡,在村口的河里,他问我最近学习怎么样,我说:“再来一年肯定没有问题。”

“你那两个朋友也一起复读?”

我点头,“老师说我们今年都没机会了,明年可以参加市里的数学比赛,第一名有保送的机会,不过就一个名额。”

“谁更好一点?”

“肯定是小毛,他脑子很灵的。”

“那明年就是他俩竞争,你跑你的步。”

“我现在跑得很厉害的,我俩要不要比赛?”

他摇头,咳了几声,我问他是不是咳嗽了,他又摇头,几秒后,他点了点头,“是,咳嗽了,不能亲你了。”

我环住他的腰,主动撬开他的嘴,他咬住我的舌头,又把我推开,“真咳嗽,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