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龙加(74)
买完衣服后,我跟栾奕聊了一会儿,我问她家里还有哪些人,她说就她一个人。我问她母亲呢,她说她母亲不允许她回去了。我说等台风天过去,我得登个门,她说不用,她母亲把她卖给媒婆了。
停顿了良久。
她问我前一任妻子什么时候死的,我说一年前,掉江里淹死了。她问我她怎么样,我说挺好的,就是闲不住,她长了一双奴才手。她问我什么是奴才手,我说就是手指粗大,手腕宽,这种手有力气,闲不住。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细又长,“我也会帮忙干活。”
“不用你干。”
回到家后,她好像也要把自己往“闲不住”方面发展,跟在我身后,进了鱼库,问我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不用。”
“那我去做饭?”
我怕她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就说行。
晚上,台风来了,村里忙成一片,家家户户都把牛赶进地窖,封锁大门,我把鱼库锁好,进了小楼,栾奕做好了晚饭,我坐下的时候,一根树枝正好被刮断,倒在窗前。
栾奕吓了一跳,我挪到她旁边,“正常,台风天总要倒些东西。”
“那些牛怎么办?”
“家家都有地窖,赶进去就行了。”
“那你家有吗?”
我夹的一块鱼片掉了。
她敛了敛下巴,重新问:“那我们家有吗?”
“没有。”
后来,有关家里的东西,她总是下意识地说“我们家”,但那天鱼片掉了,并不是因为她这个叫法。
半截烟蒂
这场台风比以往持续得都久,家里的蔬菜吃完了,就顿顿离不开鱼。连着吃了一个星期,栾奕闻到鱼腥都吐了。
我看着外面雨的势头小了一点,就说:“我去老张家看看有没有蔬菜。”
她拉住我,“不用,天快黑了,倒下的树枝都把路堵死了,下点面条吧。”
她的掌心压在我胳膊上,有些凉,但细腻的触感却顺着皮肤往骨子里渗,“冷不冷?”
她摇头,但紧接着就打了个喷嚏。
随着打喷嚏的这个动作,她的指尖在我胳膊上划了一下,有点痒,我握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也许想到了什么,又把手伸了回来,我没握,“去楼上多穿点衣服,晚饭我来做。”
外面的风还在不停地刮,树枝倒了一根又一根,整个青黎村被风雨卷得毫无生机。
我看了眼橱柜,不吃鱼的话,里面的干粮还够支撑两个星期。
我下了面条,温了黄酒,栾奕从客厅走来,她加了一件暖黄色的开衫,衬得她更加白。
面条吃完,我让她喝点黄酒,她说不喝酒,我说黄酒驱寒。她喝了一碗,我把剩下的喝光。
我从没一口气喝完这么多的酒,出江最忌酒,我比老张惜命得多。洗完碗,灯光都变得晃了起来,外面的风雨飘飘摇摇地往我眼里撞。
我仿佛看见了很多人的影子。
有的从地面冒出头,有的从半空掉下来,有的伸着尖锐的利爪,有的吐着猩红的长舌......
他们来向我索命。
我拿起刀,要朝他们扔的时候,我的后背爬上来一只小手,轻轻点了我两下,我瞬间回神,把原本要扔出去的刀放在砧板上,问她要不要吃橙子。
“家里还有这个?”
“在冰箱里,被挡住了。”
我拿出两个橙子,切好递给她,她边吃边上楼。我看向窗外,刚才人影聚集的地方一片清明。
我把刀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橙子的香甜冲向我的鼻子,把占据着我嗅觉的腥洗净。
我洗了澡,在她身旁躺下,盘里还剩四瓣橙子,“怎么不吃完。”
“给你吃。”
“我不吃这个。”
“你尝尝,甜的。”
她侧起身,拿起一块放我嘴边,我说到床边吃。她胳膊往外侧了一下,我手掌撑在她胳膊旁边,我们都无意识,等我吃完,她把橙子皮扔掉,才发觉,我就压在她上方。
这个距离,只要我低下头,就能亲到她。
她比我大八岁,按村里人的看法,这个年纪确实尴尬,可她保养得很好,身上有种成熟的魅力,像醉日下的风,裹着人往下沉。
雨声越来越清晰,她的呼吸却逐渐溃散,耳尖又爬上了红,我抬起身子,给她拿了张纸擦手,又把灯关掉,但我没躺回去。
黑夜给了我们无声叙述的权力,给了肌肤触碰最原始的解释,我捧着她的脸,感觉到我们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我尝到了她喝的那碗黄酒,尝到了她发红的耳尖是多么得热,原来我那件T恤只堪堪遮住她的臀部。
我往上拉,她的腰随着我的动作往上提,很像鱼。
我捉鱼的时候不喜欢用网,喜欢用钩子,放点鱼饵,闻到食物的味道,鱼的嘴巴会张开,但不一定一次就能钩上来。鱼嘴跟钩子总得有些触碰,它得闻闻这鱼饵合不合口味,也得思忖思忖能不能一口吞下去。
钓鱼的时候不能急,得看鱼的状态,燥了会把鱼吓跑,慢了会钩得鱼发疼,最好的时机是看钩子上有没有鱼的粘液,有的话表明它准备吃了,这时候只需要把鱼饵对准它的嘴,它就会慢慢含进去。
当鱼浑身都开始抖动的时候,就说明钩住了。
栾奕抖动的幅度跟鱼差不多大,在我的怀里,从腰部开始发颤,到铺在床单上,轻微摆动的发丝。
不知是谁的手机亮了起来,微弱的亮光把我们的身影投在墙面上,整面墙都剧烈地抖动着,伴随着她低低的哭泣,伴随着屋外强烈的风声,墙塌了,砸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