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只想当权臣(68)
“不似襄君宽仁,收服了庶野,靖国的庶人依旧要靠着国人镇压。”
两人于案前相对而坐,戚言亲手倒了茶,语声平缓如故:“纵观诸侯,公族势大,方能压制卿士,贵族强盛,延及国人兴旺,方可震慑庶野。”
“可邵奕得位不正,唯恐公族篡权,硬是自剪羽翼,戮害兄姊,使国无公族,又恐贵族得势把持朝政,便行滥杀之能事,使卿士或死或逃,国人亦惶惶不能安。”
“如此一来,还有何人能守城郭,保国君无虞?”
闵煜一上来就得了句夸赞,不由得嘴角微翘,心中飘然,可又觉得面上若是太过雀跃,未免有幸灾乐祸之嫌,平白显得狭隘。
于是他正色叹道:“靖王此着自绝于天下,实在怨不得旁人。”
戚言看了他一眼:“此时靖国内忧外患,稍有不慎便是亡国之灾,长公子理应请旬国以匡扶正统为名,助他策反靖军,反攻靖土,平息庶野之乱,倚仗兵权废王自立。”
话虽如此,每一步却都不是那么容易,三言两语背后是万般筹谋,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自会为他铺平前路。”戚言眸光沉静。
闵煜听到这句话,茶盏停在唇畔,却是心头起了涟漪。
铺平前路。
真是个熨帖的词。
仿佛与她同盟,再也无需担忧什么疑难关卡,她自会为你荡平一切,唯余一条通天坦途,只消向前走就可以了。
她仿佛待任何人都是如此,曾经为靖王荡平继位坎坷,后来又为他扫除复辟阻碍,如今又要为长公子铺平道路。
这副从容姿态真是令他既心动,又……
“国君怎么了?为何沉思不言?”戚言打断他的思量。
闵煜放下茶杯:“只是觉得,与戚相为伴,着实令人心安。”
戚言略一思忖:“长公子不比国君,此人平庸,若不替他安排妥帖,任他一万年也别想扳倒邵奕。”
闵煜望着她,眸光潋滟:“我若没有戚相,恐怕也是一万年也别想复辟的。”
戚言却笑:“除了国君,恐怕纵观诸国,也无人敢在靖国面前向我笃定,万六之军足以复辟。”
面见岐王之前,戚言曾问闵煜,向两国借兵,依世子所见,需借多少才可退靖?
那时的襄国世子万分从容道:“各借八千,万六足矣。”
靖乃万乘之国,只要万六,甚至不是本国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便说要以此退靖,饶是戚言也深觉悬殊。
可她又心知以襄国世子性情,必不会拿故国复辟开玩笑。
既然他要万六,那便万六。
不料自边境起,攻克一城便收复一城,襄国的军队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最终襄国复辟,这借来的军士伤亡寥寥,竟还有的还回。
不得不说世子治军,确有一手。
戚言忽然道:“倘若我是襄国人……”
话只说了一半,闵煜目露征询。
她却摇摇头,再没有说下去。
倘若她是襄国人,兴许两人都不必经历国破家破之事,沦落到孑然一身地步。
可说到底,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若说闵煜尚有无奈之处,她却是切切实实亲手铸下大错,如今再说假如,未免太过软弱了。
既然与天争命,何需归罪天命?
.
靖国之乱果然是她一手谋划,旬国与长公子也如她所说,起兵应对。
只是临门一脚,紧要关头,却晚了一步。
长公子大军攻占靖王宫,却遍寻不得靖王踪迹,竟是让他在天罗地网间逃脱了。
戚言听闻这个消息,久久无言。
最终叹了声:“父亲的眼光,真是差得可以。”
闵煜闻言,一时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只得轻咳一声:“依戚相所见,此时靖王身在何处?”
“恐怕早已出奔他国,难觅踪迹了。”戚言手中把玩一只茶杯,神色间若有所思。
半晌,她轻笑一声:“找找吧,我总是要赶在他这短命之人寿终以前,亲手了结了他的。”
闵煜问:“天下之大,靖王秘密奔逃了无音讯,该往哪处找寻?”
“寻常人出奔大多慌不择路,邵奕不同,大约早有安排,狡兔三窟正是有迹可循。”
真是默契,闵煜心想。
不愧是相伴多年的同谋,对彼此的了解都深入骨髓。
襄君觉得自己有点酸。
一边酸一边给她递刀子:“戚相可需密探?”
戚言有些意外:“国君豢养了密探?”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韪的事,只不过原以为他皎皎君子,应当是不屑于这些伎俩的。
闵煜一笑,仍是清风朗月:
“戚相曾言,‘常英的生意遍布天下,他的耳目自然也遍布天下’。如今,常先生的家财皆充了襄国的公,我便借用一二,也在常理之中吧。”
戚言听罢,失笑:“那便借国君与常先生的光了。”
“谈不上借光,原说戚姑娘助我复辟,是襄助姑娘向靖王复仇的筹码,可如今,故国已复,戚相更是帮扶许多,于靖王一事,我却未能帮上什么忙。”
“怎么没能帮上?”戚言看着他,眉目舒展,“国君可是予我立身之地。”
目光相接,闵煜心中微动。
室内寂静一瞬,却是戚言先移开眼神,垂眸替两人添茶。
闵煜心有遗憾,可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安谧的氛围伴着水声弥漫开来。
他想了想,道:“眼看将要入冬,我预备探查民情,四处走访则个,国都事务,便要托付给戚相了。”
戚言放下水壶:“国君走访,怎么不令我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