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看不见(114)
池晚桑脑子也是浑的,因为看不见,周围一切触感对他来说都是敏锐而刺激的。像是内心掩埋了很久的野兽撕破了他竭力克制的理性和距离。对着面前的人,他总是情难自已,总会坏了规矩。
他只记得秦迭柔柔软软地埋在自己怀里,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然后她说有些受不了了。
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令人心疼。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入眠。
池晚桑入睡前莫名其妙想起了下午的那个电话,还好。
还好,今天余庆没来。
阳光洒进来时,床上两人都还睡得昏昏沉沉,怀里的人动了动,膝盖轻抬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秦迭猛地睁开眼睛。
“早上好。”池晚桑并没有松开她,声音沉沉地在头顶响起,顺带打了个哈欠。
秦迭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仰着头亲了亲他的喉结,亲昵地笑着说:“早上好。”
池晚桑的眉头却是皱着的,好像,有些难耐。
他嗯了一声,闭着眼睛紧了紧怀抱,“就是这样对我说早上好的?”
以前看过那些电影电视剧,一个弱小的女子想要制服一个男子,必得攻其下盘。古往今来,无一例外。所以之前秦迭遇见危险,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但她从来没细想过,这玩意儿能有那么疼吗?到地上打滚的程度?她貌似不太能想象。
而且刚才抬脚那个力度,好像,并不小。
秦迭脖子都快红透了,一头闷在池晚桑锁骨窝里,声音小小的,“抱歉,疼吗?”
池晚桑沉沉地笑了笑,埋头落在她额间一个吻,再将侧脸贴上去。他个子比秦迭高出一个头,这种拥抱姿势,像是想把秦迭整个人给塞进身体里。
“不疼了。你呢?还好吗?”
昨晚记得她累的快不行了,还要坚持爬起来清洗。池晚桑不肯,于是秦迭顺着他,软趴趴,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池晚桑身上,随他慢慢地抱着自己走进浴缸里。
池晚桑感觉她好像真的很难受,有些愧疚。
秦迭不想再聊这么羞耻的事,将头扭到被窝里的方向,鼻头在他胸口哦蹭了蹭,声音隔着被子闷闷传来,“还行吧。”
但池晚桑还是给她放了一天的假,说这是老板娘的特殊待遇,本来就不平等。
秦迭也就答应了。
有种被明目张胆地偏爱的实感。
而且她昨天听见小橘子说想听小鸟的声音,病房里设施设备太齐全,隔音又好,安静得有些恐怖。而网络上现有的音频要么杂音太大,要么还有解说和广告。
她想单独给小橙子收一次音。
还有池晚桑,她也想去山上录些白噪音,晚上睡不着了可以听听。
于是池晚桑去聆镜之前,秦迭还是起床对着窗外叽里呱啦念了会儿绕口令,说是以后遇见个败类,能够脱口骂人。
他笑着让秦迭多喝水,少骂人,一个人去聆镜守场子。毕竟两人都不去的话,凭借那四个人丰富的大脑活动,指不定编排出什么狗血剧情。
秦迭在窗户边嗯了声,说会记得喝桌上的牛奶,不会让它冷了的。然后对着到了楼下的池晚桑举着牛奶干杯,目送他出小区门。
下一刻,秦迭溜进了卧室,从那衣柜里的纸箱子里,毫不费力翻出池晚桑的MP3。
印象中,刚遇见他的时候,他还经常拿到手上在听,到后来两人互相坦白之后,MP3就被尘封进箱子里了。
不过这也正好,给秦迭一个空隙把它给捞出来。
今天天气不错,秦迭打算去上次那个“含羞泉”那儿,生态环境丰富,人迹也不多,很适合收音。
天空蓝得澄澈,几朵白云沉在水里,没有被水波化开,慢慢悠悠游着。工作日人更少,秦迭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泉水所在走去。
她记得路并不简单,几乎要穿过一片野树林,才能柳暗花明。
嘘。
秦迭悄然站定,弯曲缠绕的香樟树上,停留了一只不知名的鸟,对着远方呼唤着什么。
声音清脆简洁,婉转又利落,不到拳头大的身体,肺活量倒是很足。
秦迭在这片林子中悄然不动,阳光稀稀拉拉落在她身上,还有不同形状叶片的影子,其中一片将将遮住她的眼睛。
她闭上眼睛,细细聆听这林间的一切,有落叶的生命流逝,有秋蚕破茧,壳上慢慢裂开一条缝隙,有树干里的经脉流动,源源不断供给常绿叶子的养分。
秋日,万物沉睡,又有万物复苏。
风掀起地上的残叶,带它最后看看天空的样子,又温柔地掩埋。
等着来年化成泥土。
秦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似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是一片叶子,在林间感受到了四季的轮换。
越往里走,人越安静,大自然越吵闹,只余花鸟虫鱼的舞会。
秦迭甚至讲电话都压低了嗓门,生怕打扰了这里存在的生灵。
可越来越吵,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轰隆隆的闷声。
她皱着眉对着电话里,久久无语。
秦迭电话还留在耳边,听得里面的人告别,留下一阵忙音,僵在原地。
然后忽然瞳孔一缩。
头顶上没被植株覆盖的黄泥,在阳光下被晒得松软干燥,然后轰的一声。
灰尘四散,瞬间遮盖了她头顶的天空,像一张大网,而她是瓮中之鳖。
秦迭只是哼笑了声,自己根本挪不开腿,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意料之中。
往日的美好像个梦境,面前已经蔓延到鼻尖干涩呛人的泥土,还有看不清的前路,她感觉到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