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在找替身(118)

门里还是那个男声：“何苦呢？”

月楼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强作镇定，压着声音道：“理当如此。”

她不知道这暗号究竟会不会改变，只能赌一把。幸好，她今天的运气不差。

门被打开了，男人打量了她一眼，但没多看。

月楼也没敢与他对视，只是视线余光里，隐约看到这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他长得不算俊美，但五官很柔和，看起来就是那种好说话好相处的人。

黑衣。月楼在心里飞速闪过了几个念头。他是顾修门下的弟子，在这里很少见。这些人似乎对她没什么戒心，无论是之前在屋子里遇到的那个少年还是昨天妖会上那群弟子，他们对这个庭院的保密性就这样有信心？

还是……她想起妖会前的检查，那群人说她是什么……大妖？那是什么？这里的人都是大妖吗？

她走进门里，走进雾气里，眼前果然如她在外面看到的那样是一个偌大的小花园，里头人影绰绰，可奇怪的是，屋里安静得可怕。

月楼走近了些，花园入口处有一个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

“那个……”她把手搭在那人肩膀上，刚要问什么，忽然一顿。

手底下的触感不对劲……又冷又硬，那完全是石头的触感。

月楼绕到前面，这才看清楚了那个“人”的全貌。

石像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手里提着一个药箱。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花园的入口处，不再清澈的眼睛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他的五官栩栩如生，头发和衣服都是真正的头发衣服，而不是石雕模样。如果不是灰白色皮肤和手下冷硬的触感，这完全是一个大活人。

又或者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人，但血肉全部变成了石头。

月楼看向前方——前面，花园里面，全是这样的“人”。

他们或坐或站，姿势各有不同，仿佛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站在原处，然后忽然时间凝固，把他们定格成了月楼现在看到的模样。

月楼的视线扫过这些石像，然后，她忽然像是被定住一样呆在原地，片刻后猛地跑上前去。

花园里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性石像。她穿着白色的袍子，双手交迭放在膝盖上，手里握着诛仙台的戒鞭，闭着眼，神态很安详。

月楼颤抖着抓住了她袖子的一角，那里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苏”字，绣工非常好，一笔一划、一撇一抐都很秀气，是很漂亮的簪花小楷。

月楼拉起自己的袖子，把两块布料放在一处。

——两个“苏”字，绣工一模一样，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是……那间屋子的主人，月楼还穿着她的衣服。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她有点想尖叫，但喉咙就像被卡住了似的，一股寒气猛地冲上她的脑海，让她觉得自己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她下意识想扶住自己，左手按在了石像的肩膀上，石像栩栩如生的模样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下一刻对方就会抬起头看向她。

但没有，这个诛仙台的弟子闭着眼坐在椅子上，她五官秀美，挽着简单的发髻，一双柳叶眉舒展开来，显得分外温柔。

她看起来还这样年轻，但脸上的表情很安详，于是石像就这样把她定格了。似乎她在死的时候，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莫名地，月楼想起了那个少年的话。

他说：“死亡是迟早会到来的东西，你别害怕，就像迎接明天的太阳那样迎接它吧。”

月楼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发现花园里的石像神态各异，有人像这个女孩一样表情安详，也有人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还有人的表情是哭着的，满是不甘。他们在为什么不甘为什么流泪呢？或许他们不曾像迎接明天的太阳一样迎接死亡，但还是化为了石像。

月楼意识到这花园里的石像都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曾住在这个庭院里，但最终在这里化为了永恒的石像，这里不是什么花园，这里是一座坟墓。

连颜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也会……是的。她也是这里的人，她也会死，会变成石像的。

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月楼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连颜站在门前，与守门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男人点点头，离开了。

月楼再一次跟上了她。

出了门，地道变得复杂起来，这里四通八达，岔路很多，连颜的脚步却很稳，这岔路间的选择也没有犹豫，显然走过无数遍。

如果月楼一个人来，一定会在这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里彻底迷路，但有连颜带路，她完全不用考虑走哪条路，唯一要考虑的是……这条路通向哪里。

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可能有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这条路的起点是九江城内，这么远的路，已经到了九江城外了。

月楼听到了水声。那水声最开始很微弱，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脚步往前，却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受到独属于水的带着湿意的凉气。

终于，连颜停住了步伐，月楼也站在她的身后，跟她一起仰起头，看着面前这扇大门。

这一次，连颜没有再敲门。她直接推开了门，而且，她没有关门。

门里站满了人，但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里面，把背后留给了月楼。

月楼趁所有人不注意，轻手轻脚地混了进去，站在人群中。

门内是一面巨大的水池，这水池似乎联通着九江河，水波翻涌着，水流很急。月楼站在最外边，清晰地看到了水里伸出一只被水泡得发白腐烂的手，抓住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