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虎呜呜(145)
是邪是妙还是趣,取决于人心是善还是恶了。
有的人走火入魔,觉得吃了孩儿可以永葆青春,见孩儿便想塞进锅炉里熬成肉汤,而颜喜悦是精怪,还是个小精怪,万一被什么恶人晓得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颜喜悦是老虎的事儿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萧淮时还不知道,但他听了胡话,所谓三人成虎,这胡话传出去了,慢慢的也就成了真。
“我不会说的。”萧淮时拍胸脯保证自己是个守信行之人,当初颜喜悦要开颅的秘密,他可从未与任何一个人透露半分。
“那便是好。”武宋挑大指夸他人品好,夸完,那注意力就回到榻里睡着的人身上。
今次王仲满是把两腿上的皮肉破开,颜喜悦盖着被子,不能知道腿上的景象是如何模样,但破开又缝起来不会有多么美观,武宋抿了嘴,转头对萧淮时说:“我要给喜悦擦擦身子,你……”
话未落地,萧淮时便知其意,忙把眼睛捂住:“喜悦妹妹是小姑娘,我自是要避嫌,武娘子放心,我、我这就出去。”
说完将身子一转,鸭行鹅步那样走了出去。
等萧淮时一走,武宋的心情变得十分沉重,她想看颜喜悦的腿,却又怕自己接受不来那些可怖的伤口,一手捏着被角,迟迟不敢掀开查看。
“要不……我先看看吧。”颜九儒轻拍武宋的肩头。
“一起吧,迟早都是要看的。”武宋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时眼睛先猛地闭了起来。
被子掀开后,只听颜九儒啧了一声,道,“那王仲满针线活相当不错啊。”
他有意加重了“相当”两个字。
“嗯?”武宋听见颜九儒略有些轻快的语调,似乎没甚的可怕,于是慢慢睁了眼,往颜喜悦的腿上看去。
两条肉呼呼的腿苍白得毫无血色,像是被染上了一层冷冰冰的灰色,但除此之外,好似就没什么不同了,那道破开的痕迹,凑近了看才能看见一点淡红色的线,那线的颜色浅得似是腿上的筋脉似的。
这让她不由想起话本中那些缝尸皮的二皮匠了。
二皮匠用一种叫“朱砂骨”的线和一种叫“小纵横”的银针,就能将断肢残体进行缝合,而那朱砂骨本颜色本身鲜红,但入了皮肉后过一段时候就能与皮肉融合,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想来王仲满在给颜喜悦缝合时,所用的工具就是朱砂骨和小纵横。
见腿上没有翻肉破皮,也没有流血发肿,武宋喜极而泣,捂着嘴,带着哭腔道:“我方才,当真是害怕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光是想着,心里头就疼,恨不能帮喜悦分了这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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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次夜间,颜喜悦才从梦里慢慢醒了过来。
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 麻沸散渐渐没了作用。
两条腿上的皮肉破开得能见骨头,又被割了些坏死的肉,即使用朱砂骨缝合起来,疼痛也不会全部消去。
没了麻沸散,颜喜悦醒来后感到浑身发热,呼吸不顺,吸气困难,呼气无力,而下半身时不时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热辣辣的,动一下缝合的地方有撕裂感,她根本不敢动弹一分,只能哼哼唧唧,嘴里发出一些微弱的痛吟。
好在武宋和颜九儒担心她随时会醒,一整日下来,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总有个人会留在寝内照看。
颜喜悦醒来时在寝内的人是颜九儒。
颜九儒警惕性高,虽专心致志,拈着针线在灯下绣着新衣裳,但在颜喜悦哼第一声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把手头的活儿搁了,慌忙往榻里移步:“终于醒了,是不是很疼?爹爹看看。”
“爹爹,不、不疼。”颜喜悦昏睡前后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来昏睡了三个时辰,这段时辰里滴水未喝,大都的冬日干燥,这么久没喝水,喉咙嘶哑非常,说话都有了重音。
都这种时候了还撒谎说不疼,颜九儒眼里湿润,看完她的腿,没有流血的迹象,就用手背探她微微冒了汗了额头,嘴里笑骂她傻气:“怎的不疼,疼又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儿。”
“爹爹,我不疼的。”颜喜悦死鸭子嘴硬,说完死死咬住下唇忍痛不嘶,唯有手指头在颤抖。
额头的汗是因疼痛而冒出来的,一片湿意的额头有些热,颜九儒心疑颜喜悦在发热,起身点多了一盏油灯,将昏暗的寝内照明。
用眼细细看她的脸色,只见她两颊上一坨浓浓的潮红,嘴唇泛白,显出宛然的病态倦容,颜九儒大惊失色。
两刻前来探额头的时候,额头嫩凉,这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生热了,本就不旺跳的身体又添一病,可谓是雪上加霜。
“好,不疼,先喝点水。”颜九儒在颜喜悦背后戗一个枕头,然后倒来一杯温水,里头添了些蜂蜜调拌,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与她喝。
喝完水,颜九儒念着王仲满的嘱咐,打湿一方手帕放置在颜喜悦的后颈处。
冰冷之物能缓疼降热,手帕贴上来后,颜喜悦觉得腿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怕颜九儒会担心,所以即使再不舒服也不再乱哼了扰人心神不宁。
武宋不在寝内,是因在厨房里熬粥。
等她端着粥回来时,颜喜悦几近沉睡。
身上的热没有因湿帕而降了去,反而比方才还要热了几分,被唤醒后她的眼皮抬不起来,只能哼哼唧唧,嗡声嗡气回应:“阿娘,我不疼的,只要睡、睡一觉我就会好起来了。”
“阿娘知道,但是喜悦要醒来吃点东西,吃了后再睡。”武宋和颜九儒一起将平躺着的颜喜悦扶坐起来,知她动腿会疼,所以在她身后又多戗了一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