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174)
“我们一起来的海边。”
“为什么来?”
“陆驳苍要偷渡出国境,私自处决……处决我的孙媳。禹强是被陆驳苍开枪打死的。”
海边的灯塔照不亮庄冶鹤的脸,他背着大海,五官都陷没在阴影里。
他没有做自我介绍,隐去庄冶鹤的名字,此刻他和一个普通老人无异。孤独,茫然。
“孙媳?那她怎么样了?”
“跳进海里,生死不明。”
庄冶鹤故意没有挂断仓彬的电话,他不确定他和法医的对话能不能被庄弗槿听到。
大概率听不到的,因为仓彬一直惊恐地呢喃:“好多血……好多血……”
“送他去医院。”庄冶鹤说。
庄冶鹤迈步要离开这片不祥的海滩,海水从后方追上来,冲刷他的鞋底。
“不。”
一道粗粝的声音炸响在他耳边。
庄弗槿夺过电话:“你刚才说沈怀珵怎么样了?”
怒吼声突然又消失,仓彬衰老的嗓音重新响起:“少爷醒了一次,又晕倒了,血总也止不住,但救护车马上到。”
“他如果再醒,你告诉他,沈怀珵掉进了深海里。”
人胜节,人不能胜天。
147生死两茫茫
海有多深?
人坠落多久会到海底?
人在羊水中孕育,也要以同样的方式而死去吗?
这是眼盲少爷被接回家疗养的第三天。
天气晴好,上午十点,仓彬犹豫着上了楼梯。
窗外的白梅香消玉殒了,花萼上结出一点青涩的果实,被每天都在滋长的叶片遮蔽淹没。
不再是梅花的季节。
仓彬的脚步走得慢,里面含着诸多踟躇。庄弗槿一天中绝大部分的时间在睡觉,清醒的片刻只有三四个小时。
仓彬时刻注意着二楼的房间,方才,他在楼下帮园丁分花苗的时候,抬头看到厚重的窗帘开了一条缝隙。
也许仅有三指宽,但确乎无疑拉开着,昭示庄弗槿起身了。
他在池子里洗净了手,本来打着争分夺秒的主意,身体蓄势待发就要往屋里去。
旁边的一道声音戳破了他的架势。
“老仓,”带着草帽的园丁拉了下他,说,“你又去请少爷出门,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仓彬迈出去的一条腿顿住了,道:“别乱猜,少爷情绪还好。”
如果他没有在初春料峭的风里额头冒冷汗,园丁还能把他的话相信几分。
“真假?那怎么从入院治疗以来贴身伺候过他的人都被赶走了。”园丁抬头看了眼坦荡荡的日头,春天万物萌发的景象挤进他的眼球里,他吐出口气,叹息道,“风光真好,谁看不见这场景心里都难受,况且咱们少爷天之骄子,从前到哪里都是翘楚……”
“别说了。”仓彬抹去淌到鬓边的汗珠,侧头对他说,“种好你的花,我去请少爷起床。”
瞧着仓彬小心翼翼的背影,园丁重新弯下身子,把饱满的郁金香根茎栽进土里。
自言自语道:“行吧,种花,少爷虽然看不见,但香味闻着也舒心。”
因为园丁一番心直口快的话,仓彬的腿像浸了水的棉花,他拖着步子,花了十分钟才出现在庄弗槿的卧室门口。
笃笃笃……
他连敲三声。
没设想过里面的人会给出回应。
前几次仓彬来,都在骇人的安静中自己按开了密码锁——这也是庄冶鹤的吩咐——不必等庄弗槿做出回应。
仓彬眼观鼻鼻观心,等了一分钟没闻听到里头的动静,于是将食指放在电子屏幕前,即将按下去那一瞬,一道模糊的声音让他触电似的往后撤了手。
那团轻响像一层雾,说:“进来。”
仓彬嘴唇都细细哆嗦起来,五指抓在把门手上,稍微一拧,门竟然旋开。庄弗槿没有反锁。
他肚子里蓄了一大堆话想说,像酒水一样被火煎熬滚沸,可一见到窗前庄弗槿的背影,瘦削如病竹,仓彬嗓子发硬,又成了一只安静的锯嘴葫芦。
阳光穿过窗帘让出的一丝缝隙,慷慨地映入此间。光束直直打在庄弗槿的眼睛上,虹膜被烫成金红色,那墨一样的瞳仁反射出剑刃般的雪白。
他盲了,故而能毫不避忌地直视太阳。
“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仓彬把心里的那点怜悯都收好,半点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绷着和往日无异的口吻,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庄弗槿双手支在窗沿,肩背上的骨头把衬衣顶出锐利的轮廓,他乍然消瘦,形销骨立,像只骨骼中空的鸟,随时要跃去天上似的。
但这鸟羸弱非常,怕还来不及展开翅膀,就已经从空中垂直掉下来了。
庄弗槿没有回答他的提议,反而侧了侧耳朵,问:“花园里在忙什么?”
“栽一些春天的花。要去看吗?”
仓彬刚说完就发觉不妥,他怎么能用“看”字呢。于是当即闭紧了嘴,最后一点上扬的疑问音调也戛然而止,被捉拿回唇齿之间。
庄弗槿后退两步,雪崩般坐回床边。
问:“沿海还有船在捞吗?”
仓彬:“有,都按照你的吩咐……”
“好了,你下去吧。”庄冶鹤的命令忽然穿刺进来,在两人好不容易展开的谈话中间加了个挡板。
仓彬刚起的话头戛然而止,视线担忧地在这对祖孙间游移片刻,躬了躬身,出门去了。
在他心里,这两位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房门“咔嗒”一声关闭。
庄冶鹤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面色平静,但在拐杖上张开又握紧的手指泄露着他隐秘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