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远征军家属服务指南(9)
程亦诺环视一圈,问我:“请问您平时在哪里学习呢?”
事情是这样的:辗转数周,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等待高考后的延迟满足——程亦诺早一天明了我的心意,我们就有早一天修成正果的可能。这于我而言是天大的诱惑,难以抵挡。
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
从先富带动后富开始。
乍一看,我的房间一如既往,乱中有序,充满了生活气息。事实却是我为这布置已经反复折腾了好几天,室内处处藏玄机。只是在展露心中遐思的时候,我完全忘记了本次约的理由是学习——我的书桌乱七八糟,茶几也是,床亦然。
“《漫画世界》、《茫城志异》、《十万个为什么》、《侦探的法则》……”程亦诺一一念出散落在地毯上的书的名字,末了饶有兴致地说:“为了学习?”
怎么不是呢?
“对啊!这些都是作文素材!”我理直气壮地点头,“那个,新出的《漫画世界》你还没看吧?这期开始连载一个科幻故事,讲人体改造实验的……”我嘴上安利,手底下的动作却是把它们都摞到一起,放在角落。
这个故事不大好。既然程亦诺还不知道,那就不给他看了。
程亦诺本就没打算看,他已经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教学笔记。
“今天先从有趣的数列讲起吧!”他说。
数列啊……我的眼神哀怨起来。
近期我在校内的热度一再攀升,和“数列”一词脱不了干系。练习课上,数学张老师喊我到讲台上做题,一道数列我解了三遍,每次都犯低级错误,搞得老张最后都无语了,“丁予你这是校花变壁花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将近五十岁老头怎么次次走在冲浪前沿。下一瞬,我们班的尖叫声几乎要冲破屋顶。下课的时候,隔壁班级都来探头探脑,我这桩“壁花”笑话如同长了翅膀,飞进千班万户。
……我初时觉得尴尬,后来脑子里竟然想的全是程亦诺听到这一传闻时的表情。
自打他说要专心学业,我们着实疏远了一阵。
所以,不管好的坏的,我总希望他能不时想起我。
数列相关习题做了三组,每种规律变换都练到位。最后,程亦诺赞许般地摸摸我的头。
一触即分。
我动也不动,只定定看他。
眼神接触的那一瞬,我仿佛从程亦诺的眼睛里看到了静水般的深情。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有一瞬间,程亦诺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似乎是怕我察觉,他再抬眸看向我的眼神里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紧张。
“好啦!准备开饭!”我振臂一呼,把练习册合上。
程亦诺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笑着收东西。
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我的笑容也随之不见。他以为我注意不到,其实我看得分明。
第二次月考过后,程亦诺每周三都会来我家。补习完了,他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这一点是小宁强烈要求的。
最开始程亦诺来的时候,每次都不是空着手。如此两次,小丁十分严肃地下了禁令,“本来就是你帮助小鱼儿,再这样,阿姨可要把欠下的课时费一并都补齐啦!”
说实话,我一直都搞不明白程亦诺为什么会答应来我家:他虽然看着脾气好,但向来最讨厌交际,十分讨厌讲废话。
这一点,可能没什么人发觉。
只有我知道,他不耐烦的时候会用手指轻轻打节拍,似是在测试自己的忍耐极限。在学校里,我不止一次验证这项发现。
可是在我们家,我看不到他的勉强。这里面,固然有我的家人都十分好相处的缘故,但多少有几分,也是因为我吧。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能来,我都很高兴。
这意味着在繁忙的日常之余,我们有时间和空间独处。
周三,自此成为我每周最喜欢的一天。
如同过敏,每个人的紊乱期症状都有不同,有的不疼不痒,有的追魂索命。
我的紊乱期就实在难熬。
除了心悸盗汗,我最近甚至出现了昼夜颠倒的态势:下午犯困,凌晨清醒,然后再睡。不过除此之外,倒也没有特别的不舒服。
我想着,既然没有严重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下不了床,那就坚持一下吧。
高三固然重要,但我也没爱学习到那种程度。
只是因为,在学校里我每天都能见到程亦诺,多则五六次,少则两三次。
他就是我的万灵药。
我的异常自认没人发觉,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先是老宁、小丁轮番劝说,然后,十二月的第二个周三,程亦诺对我说:“请假吧,落下的课我来给你补。”
奇异地,我心头松了一口气,嘴里还在坚持,“啊?请什么假?”
程亦诺伸手指指我的眼睛,“你的黑眼圈,大得像熊猫。”
然后又指指我手掌下压着的笔记本,“……还出了很多汗。”
最后,他轻轻道:“丁予,你要正式分化了。”
他一说完,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心的潮湿蔓延开来,布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心跳又开始杂乱无章,一片鼓噪中,我听到自己若游丝般漂离的声音:“你知道啦?”
程亦诺点点头,目光如水,澄净温柔。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提高了音量道:“不要一决雌雄了。程亦诺,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们在一起吧!”
说完之后,我的呼吸都要停了。
不,我确实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程亦诺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