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他九千岁(77)
少年人心直口快,自然不懂那些繁文缛节,贺卿却喜欢他的纯粹,那喜形于色很容易瞧得出他的所思所想。
贺卿忍俊不禁:“那你便在此处吃,旁人不会发现的。你坐下吃吧。”
少年人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那嘴里还塞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了句谢谢军师。
贺卿来了兴致,便坐在少年的身侧从对方的姓氏问到家中情况,等问完了便只剩唏嘘。
少年却不以为意,他说他们都是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哪有田地,不都是租乡绅富贾的田地劳作,一年的收成要给朝廷还要给地主,到了自己手上的也便剩不下多少了,饿死的都有,更别说填饱肚子。若逢天灾人祸,那就更别提了。
他说他想念书,想进京赶考。
贺卿听着少年人的言语,心想若是殿下生在寻常人家,这样的年纪应当是这般率真可爱吧?
若有的选,谁又愿意不过孩童的年纪学会那些绸缪算计?
若是有的选,谁又愿意在十余岁的年纪面临生死呢?
贺卿允诺少年,等打完仗了,便让少年念书,自己会帮他。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欣喜地看着贺卿:“真的?”
贺卿与之承诺:“我是军师,自然不会骗你。”
那是贺卿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军中便没了他的身影,贺卿去问过许多人才知晓,他已是殉国了。
尸首何处,埋骨何处,皆是不知。
贺卿又是一夜未眠,那日,他允诺他:我是军师,自然不会骗你。
第三十六章,残阳如血
冬去春来又一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虽边关严寒,但所有人的心都是热腾腾的暖,此时的他们都期盼着彻底胜利然后回家与亲人团聚。
今日是寒食节,禁烟火、吃冷食、祭扫踏青……
春寒料峭,那雨丝细密地扎入泥土,唤醒了几分青绿色的春意。
与其余人的兴奋和期待不同,贺卿在营帐中小憩,头部那反复细密的疼痛令他难以入眠,不知从何时起,他便总会梦魇,梦见战场上厮杀的惨状,梦见战后的白骨露野……
他有些忘记了年月,更不知晓自己来了多久。
如今的他在军中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有多高?他也不清楚。
终于,这最后一仗打完便可以还天下太平了,而他们也可以回家了。
闲暇之余,贺卿总会思念殿下,不知殿下如今是何模样?从不见殿下的回信,他可安好?经年后他可曾娶亲?那皇位如今可坐的稳当了?
许老将军也苍老了,斑驳的青丝变作花白,却依旧能上阵杀敌。
每每劝他,便用古时的老将来作例,戎马半生,英雄迟暮,也令人感慨唏嘘……
“谁?”如今的贺卿过于敏锐,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听见陌生的脚步声行至营帐前便厉呵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飞刀。
“军师,陛下的圣旨来了,元帅让我来请您。”一小卒战战兢兢的出现在营帐中禀报了句。
贺卿并未收起防御的姿态,只是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贺卿来不及整理仪容匆匆地前往主账接了圣旨。
圣旨到,主帅的营帐中乌泱泱地跪了一地,来宣旨的侍卫贺卿认识,是白青岫身边的一位。
圣旨上的言语说得那样冠冕堂皇,贺卿只听出来了皇帝害怕自己功高震主意图卸磨杀驴。
狡兔死、走狗烹,多可笑啊?
说是赐自尽,虎符是皇帝交给自己的,手谕是皇帝给自己的,这一座座收复的城池,都是贺卿来了以后才夺回来的。
他错了,他不该跟皇帝赌人心,他看低了权势对于君王的诱惑,是他将殿下一步步地捧到那个位置的,但他却忘了,当殿下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他就不再是殿下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更何况是皇帝呢?他们经年未见,这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以往的他做过许多恶事,他为了往上爬也害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他却不认为那是错事,身在其中,哪里分得清那么多无辜有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那是一个你死我亡的局面。
如今也终于轮到了贺卿自己,他身为军师,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
只一件好事便要了他的性命。
营帐中寂静无声,是贺卿先反应过来朗声道:“谢陛下恩典,微臣接旨。”
等接过圣旨,营帐中只剩下二人,许老将军言语中是说不出的气恼,他说:“我不信陛下会这般做,等回去后我来问他,军师你好好活着,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贺卿置若罔闻,他缓缓地展开那卷黄帛冷静地端详着,字迹无疑,印章也不错。他轻声笑了,他家殿下终于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了,历朝历代诛杀功臣之事常见,他也不算冤枉,试问有几位皇帝能容得下功高震主的社稷之臣。
“老将军。”贺卿言语冷静,神情也甚是平淡,仿佛这件事不是他的事一般,“能同您共事,是贺某之幸。”
“诶。”许老将军只不住地颔首,“能同军师共事也是老夫之幸。”
“最后一战,便让我为先锋吧?
想必不会比令郎逊色。”贺卿说的其实是肯定句,若是要死,不如战死沙场。
“军师说笑了,犬子哪比得上你,不过是空有一身武力的草莽。”许老将军也是笑了,这笑的却比哭的还难看。
“却是我高攀了。”贺卿往前走了几步握住许老将军枯槁却有力的手,他说,“老将军,我知道现在军中百姓口中将我传的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