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当然不能让她滚落到地上,虚虚抬手一扶,“自家人何必见外,免了吧。”
王氏面容稍霁,总算她还念着养育之恩,不算全无心肝。
徐馨快人快语,“娘,您怎么又病了?”
还不是让你给气的!王氏有口难言,年底一对账,那数字着实令她心惊,本来三位姑娘的嫁妆便所费不呰,偏偏方姨娘还挑走了最赚钱的几家铺子,老大还时不时过来要钱……年初又是红白喜事的多发季,少不得往来打点,再这般下去,她只能靠自己的私房钱来填空了。
当然这些不能明说,被三丫头听见不定如何笑话,王氏只有气无力道:“时气不好,着了点风寒。”
徐馨立刻高兴起来,不是大毛病就放心多了,正好她还有事相求。
她倒不避讳,兀自对王氏提出,想从她名下拿两间铺子学着管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王氏却是知道女儿多少斤两,当初给她的都是动产,衣裳、首饰方便变卖随时换钱,田地要靠天吃饭,店铺要靠人吃饭,都不是容易事。
这会儿贸贸然提出做生意,不是存心给她添堵么?万一赔了亏的可都是她!
王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好半天才缓下,“你若缺钱只管张口,何必费这些工夫?”
这话虽然说出来有些偏袒,当着徐宁恐怕吃心,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然而徐馨还真不是为钱而来,她虽然大手大脚,宅子里该修缮的修缮、该换的也都换得差不多了,暂时没有需要破费的地方——难道要她为文家那帮穷亲戚添置新衣换新被褥?她才不肯呢。
只是这会儿忙着拜年往来不绝,她又不便见天儿在娘家躲着,不妨找点事情做。
王氏无法,只得寻了两张铺子文书,又差人去跟那边掌柜说一声,好让大姐儿熟习熟习。
徐宁只管微笑看着,做生意需要天赋更需要耐心,就徐馨这急三火四脾气,看账本恐怕跟看天书似的,还不如徐婉呢。
王氏想起徐宁怎就能将掌柜们治得服服帖帖,到底不甘心,“你有不懂的地方,多跟你三妹妹请教,她必然肯指点。”
徐馨可不乐意,“您就这般看不上我?做生意有什么难的,您等着吧,保准半年就给您翻一番。”
她才不觉得自己哪里比人差,三妹会的她一样会,左不过对方有着王妃之便,人人多几分尊敬罢了!
王氏彻底无话可说,看来馨姐儿是被她教得太自大了,若嫁入寻常功勋之家,馨姐儿或许还能做番样子,只消多指派几个得力仆妇便行,自有人为她鞍前马后撑起架子。可是如今事事要亲力亲为,馨姐儿便原形毕露了。
她真的该看好这桩亲事吗?
从嫡母房里出来,徐宁便抽空提起温家表弟请先生的话,她没让人找文思远,既是因为身份有别,也不想徐馨有所误会。
但徐馨却看不上区区一个教书先生的差事,眼看秋闱在即,该好好准备应试,等着功成名就,谁稀罕去当西席吃人家的饭?
便是徐宁提到的那些隐性福利也是她嗤之以鼻的,她也不在乎一年四季的新鲜菜蔬,高兴了天天下馆子都行,真当她是混日子的?
徐馨草草施了一礼,“替我谢过殿下,实在时机不巧。”
真是,还当什么好差事巴巴说给她听,三妹眼皮子也太浅了!
看着徐馨扬长而去,半夏分外恼火,“大小姐也太不尊重了。”
徐宁不生气,这种人就是缺少社会毒打,以后有她吃亏的时候。
左右她只是当个中间人,成不成无关紧要,反正提前打过预防针。
徐宁来到母亲房里,杜氏正借着窗户雪光在编一串璎珞,神情分外专注,徐宁上前将油灯的火捻子点燃,皱眉道:“这样昏暗,怎么也不照灯?”
杜氏讪讪道:“外头亮堂得很,很够用了。”
娘就是这么个习惯,往好了说是俭朴,往坏了说是抠门,一时间却也难改,徐宁只能慢慢让她纠正,“熬坏了眼睛又得请大夫,花的钱可不止这点灯油费。”
杜氏放下手里活计,失笑道:“行了不做了,被你数落得跟什么似的。”
徐宁拾起那枚璎珞,“这是给谁做的?”
花色太繁丽了些,自己戴怕是艳了。
杜氏一把夺过去,“打着玩玩,不为别的。”
徐宁察言观色,“娘,您该不会有了吧?”怎么看都像小孩子带的玩意。
杜氏照地上啐了口,“胡说八道,连你娘都打趣起来!”
眼中却有些怔怔,打从那个孩子小月之后,她一直未能再生养,自己也知道机会渺茫。没能让宁姐儿多份依靠,总归是她这为娘的不是。
徐宁劝道:“您太钻牛角尖了,谁说女子不如男?难道我就不能赡养您照顾您了?何况您又不贪图府里家私,有没有子嗣什么要紧。”
如今太太跟方姨娘就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将来恐怕还有得闹,杜氏虽无子嗣,却可超然于是非之外,也算另种意义上的自保。
安慰母亲一番,徐宁便打道回府。
齐恒自上回出门之后,风寒又加重些,好在适逢年假,可以安心在家养病。姜管事将一应访客杜绝在外,只留拜帖,方便王妃按图索骥。
徐宁大致翻了翻,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人物,也难怪,如今吴王最为炙手可热,谁能与他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