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士恋雪(17)
可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阻挡,让他无法完全看清那些被迷雾遮蔽的部分到底是什么样。
半空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歇一样。
那是少女的刀锋裹挟着地面的浮雪,与不知从何时开始从墨蓝色的天幕上飘落的雪花连成了一片,缀在了桃色的羽织与飞扬的发上。
那身影果然很熟悉。
熟悉得,像是一场无法捕捉的幻觉。
下雪了。
又下……雪了。
【██先生,这个冬天可真冷啊。】
那是什么?
【我不觉得冷清,虽然不像别处热闹,但有██先生在这里……】
是谁在说话?
【雪化了之后,就是春天了吧?今年我或许能和██先生一起去看庭间的樱花了。】
她是谁?
【能和██先生一起看花火,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他是……谁?
【██先生——】
【……狛█先生……】
【█治……】
刀锋倏然落下。
寒芒几乎要擦上额前的皮肤时,猗窝座才恍然从恍惚里抽回神来。
他走神了。
在这个女人的步步紧逼下,在这场突然落下的大雪里。
身形再向后退,只是动作到底迟了半拍。
携着冰霜的刀锋就着下落之势削开了他胸前小褂的系带,刀尖没入皮肤,掀起一簇长长的血花。
但猗窝座却像是压根没有注意到落在身上的伤口一样。
他的视线始终锁在一个方向上——
刀锋卷过时,一瞬被搅破的小褂的衣料在半空翻飞,连带着原本被收在里面的什么东西也跟着飞了出来。
那物件在灯下闪着晶莹的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那是,一枚发饰,一枚雪花形状的发饰,是他一直贴身存放在胸口的一枚发饰。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极安静,安静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簌簌的落雪与被围在中间的一人与一鬼。
坠落的雪花发饰汇集着两道相对的视线,牵引着,仿佛要将视线的主人拖向无尽的深渊。
猗窝座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得到它的了,那似乎与所有无关痛痒的过去一样,他从不会去刻意想起。
可他也从未将它丢弃。
一直以来,他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带着这种东西。
可就像是一种习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这枚发饰一直被他收纳在胸口,收纳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一如那些遥远而飘摇的曾经。
这一秒似乎显得尤为漫长,漫长到让猗窝座感觉自己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几百年的沧海桑田。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闸门,有什么东西如潮水般呼啸着涌了出来。
原本模糊的东西在一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狛治】。
熟悉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在脑内响起。
他恍然抬起眼,对上了面前持剑少女的一对含着花瓣的桃色眼瞳。
“恋……雪?”
从灵魂的深处,他找到了这个名字。
回应他的,是再度劈砍下来的刀刃。
少女的动作已经很艰涩了。
她的身体大概早就已经到了极限。
可她像是全然不在乎一样。
她像是一台不知休息的机器,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的马,一下一下不断重复着攻击。
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从口中吐出的热气顷刻便会被师走月的寒风凝成一团冰霜,让那张面孔在一瞬间模糊,然后又渐渐清晰起来。
猗窝座的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分不清那样的烦躁是由于突如其来的回忆,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与记忆当中的人过分相似的剑士。
恋雪……她不是,她不该是。
她不该是这副样子,她也不该做现下这些事。
那么她是谁?
眼前的人,她是谁?
而他……又是谁?
猗窝座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迎着女人的又一记劈砍,像是想要击碎眼前的幻影。
毫无保留地,他发动了这个晚上的第一记反击。
【破坏杀·罗针】
有雪花在地面迅速绽开。
和天空落下的雪浑然连成一体。
雪骤(九)
鎹鸦出现的时候,炼狱杏寿郎正带着弟弟在街上采买。
事实上,今天是大晦日,到这个时间仍在营业的店铺已然寥寥无几,只是刚刚升任炎柱的炼狱杏寿郎平日里总是过分繁忙,今年冬日的鬼活动又委实频繁,是而直到这一天,他才总算得了一点空闲。
一旦得了闲暇,杏寿郎总会回到家里,一方面是替沉迷酒精诸事不问的父亲料理家里的一应杂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多陪陪弟弟千寿郎。
千寿郎还是个孩子,十来岁的年纪,性子稍有些内敛,也只有在杏寿郎面前能露出稍微孩子气的一面。
彼时他正站在一个卖糕点的摊位前,拉着哥哥的袖子,仰着小脸,骄傲地说着:
“这样的点心我也能做出来。等回去我做给哥哥,还要给恋雪姐姐也留几块尝尝。”
炼狱杏寿郎的动作微顿,牵着千寿郎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
恋雪……大概也只有千寿郎这孩子,会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
恋雪在炼狱家那几年,千寿郎还很小。
彼时母亲瑠火身体不大好,平时也难和尚且年幼的千寿郎见上一面。
于是千寿郎便总爱跟在恋雪的身后,似乎这样就能找到一点来自母亲的温暖。
其实那时恋雪待千寿郎也并不算多亲热,做的最多的事甚至只是塞给千寿郎一块点心,然后让他乖乖去一边,以免碍着她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