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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士恋雪(22)

作者: 秋木叶 阅读记录

“我的身体动不了,也没办法自己进食。”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甚至透出了几分柔软,像是恳求:

“你要来帮我吗?”

手臂上的肌肉没来由地紧了又紧。

有那么一瞬,猗窝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很轻。

分明她说话的声线听上去那么熟悉,分明她表现出的态度甚至多了几分他熟悉的温和,可那样柔婉的语调,却又和记忆当中的声音又大相径庭,差距大得让人自脊背开始不由得颤栗。

猗窝座神情复杂地垂下眼,正对上她望来的视线。

于是他似乎忽然明白了那些不同来自哪里。

灯光落在那对含着花瓣的眼中,可那中间依然仿佛没有任何光彩,只如深深的漩涡一样,几乎要将他整个吸进去。

猗窝座倏地转开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一样的。

她和记忆当中的那个人,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他记得他刚到素流道场的时候,恋雪才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重的风寒。

她天生便体弱多病,大半时间都只能躺在寝具里休养,如风寒这样的病,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对于她来说,却险些要了她的命。

房间里充斥着经久不散的药味,她坐在寝具之上,有些费力地挺直了身子。

苍白,瘦弱,如同随时可能会枯萎的花。

这是他对恋雪的第一印象。

她让他想起经年卧病在床的父亲,终日躺在满是药气的房间里不见天日,仿佛已经一只脚踏过了奈何桥。

可她却与他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并没有多少因为病气而带来的灰败气息,一双含着花瓣的眼睛格外明亮,脸上总是带着柔婉的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弯起眉眼,透着如春日一样的气息。

温柔的,仿佛能滋养每一寸土地。

那时他才被庆藏师父打得鼻青脸肿,身上全是伤口。

她看着他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他当时以为或许是他的样子太过可怖,所以才让她受到惊吓。

就像他总是会吓到从前邻家的小姑娘一样。

可她并没有像那个邻家的小姑娘一样慌忙跑开——这并非因为病弱的她无法逃跑,毕竟若她当真想回避,大可以别开头。

可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才用含着担忧的语调问道:

“您身上的伤不要紧吗?那会很痛吧?”

她说:

“过一会儿会有医师来给我诊疗,到时候,我也恳请他为您包扎一下吧。”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

哪怕是父亲,看着他带着一身伤痛回来的时候,也只会嗔怪他又去和外人打架,会怨他又扯破了那件打满补丁的衣裳。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身体上的伤会不会痛,于是连他自己也开始变得不在意。

可那个时候,在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病弱少女面前,他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会痛的。

拳头落在身上,皮肤划开伤口,鲜血流淌出来,每一下都有鲜明的痛感。

那是只有活人才能感受到的疼痛。

而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已经有多久没人问过他会不会痛了呢?

鬼的身体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上弦之鬼更是如此。

哪怕是断手断脚,只要还活着,恢复也不过是瞬息间的事。

因为伤势变得无所谓,于是随着伤而来的疼痛也变得无所谓了,至少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猗窝座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这样的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在他看着她眼睛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胸前被剑尖划伤的地方,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已经愈合了不是吗?

明明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遗忘的微不足道的伤而已,明明之前他受过更严重的伤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他现在又为什么会觉得痛呢?

他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他知道,却又不想面对那样的答案。

因为那答案与她有关。

旧雪(四)

猗窝座叹了口气,隔了许久,才终于缓缓伸出手,将卧床的女人轻轻扶了起来。

柔软的身体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度,她靠在他身前,让他没来由地又想起当年照顾道场的恋雪一日三餐时的场景。

彼时恋雪的身体虚弱,日常的一应起居几乎全部都要有人来帮佐才行。

庆藏先生要打理整个素流道场,更要想办法去外面为人打些零工,好筹集钱财,为恋雪买药,是而实在不能时时都陪在恋雪身旁,于是这项任务就落在了与恋雪年龄相仿的狛治身上。

庆藏对此也颇有歉意,说是如果他觉得不习惯,自然可以和他讲。

那时他在想,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呢?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照料卧病的父亲,不管是衣食还是侍药,他都轻车熟路。

他是这样想的,可实际做起来的时候,却果然,有些事和他想象中全然不一样。

他犹自记得第一次端着饭菜来到恋雪房间里,想要扶她起来吃饭时的情形。

起先她也是一个人端着碗,努力尝试着将饭送进自己的嘴里,可是没过多久,她忽然开始剧烈咳嗽,手里的碗自然也被剧烈的动作翻倒,她有些难受地攥着被角,身子弓成了一团。

他顿时手忙搅乱地上前帮她顺气,当手掌落在那副枯瘦到几乎没什么肉的单薄身体上时,恰有一阵幽香扫过他的鼻尖。

那是少女的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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