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139)
整座山宛如伏踞在东城的巨兽,周身张着灰蒙蒙的毛边,一辆车被吞进去,在肠道里蜿蜒几个转,倏忽又被吐出来,孟揭关远光灯时,车子驶上高架,晏在舒正好讲到辛鸣。
“就刚和你在门口讲话那男的?”
“嗯,”晏在舒点头,完了觉得不对劲儿,“你什么语气?”
“我能什么语气。”
“你吃醋。”
不是个问句,是个扎扎实实的陈述句,晏在舒语调上扬,根本不给孟揭反驳的机会,“原来是吃醋啊……我说呢,做理论的最要紧就是耐心,怎么可能等上半小时就有脾气了。”
抱都抱了,毛都捋顺了,孟揭这会儿怎么可能承认,他飞快转话题,“片子有什么问题?”
晏在舒饶他一手:“不知道,刚刚没细说,我们约了综合考后到裴庭公司详谈。”
“裴庭知道这事儿吗?”
“应该不知道,我们下午才碰面,他又不是能藏得住事的,”
“片子拍的是听障儿童?”
“对,我……你怎么知道?”
“你男朋友看过你流传在网络上的视频。”
哦,记起来了,在管煜场子唱的那回,视频流出,传播过一小段时间,现在网络上还能找到一些片段,晏在舒调侃:“这会儿又成男朋友了。”
当然,那一抱,可不就又以男友身份自居了,哪怕没名分,做总要做实的,孟揭顺杆儿爬的机灵劲儿没谁了,他没提这,还是问片子的事:“正常关于听障儿童的纪录片,不会有审查方面的问题,你还拍了什么内容?”
这就多了,晏在舒想了想:“等考完试,我给你看看母带吧。”
那也行,孟揭一路送她到家,下车时,晏在舒摘下帽子,戴他头上,又把手轻轻地沿着帽子边缘探进去,呵气似的说:“明天还我。”
这暗示给的也没谁了。
孟揭一夜没睡。
待在老洋房一楼,坐在晏在舒给布置的游戏房里,烟抽了两根,游戏打了两把,被血虐,把他的胜率从92%硬生生打到8打头,而他满脑子都只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盘算着怎么说出口。
在家里总是不行的,太寻常,日后想起来没有记忆点;在外边吃完饭讲,那也俗;事后讲,多半要被晏在舒踹下床。
思来想去,否掉的计划揉成纸团,塞满一整个垃圾桶,差不多熬到五点半,孟揭喝了杯咖啡,洗了个澡,简单闷了两颗水煮蛋,一盒三明治,泡一杯热红茶,随后抄起车钥匙就出了门,六点整到晏在舒楼下,给她打电话时,她说家里阿姨得了流感。
孟揭这就懂了,这就堂而皇之进门了。
进门时晏在舒还没换好衣服,穿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暖气开得足,她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刘海长了,估摸忘了修,盖住了眉毛,又黑又亮的,这会儿自己拿着把剪刀,站浴室镜子前来回比划着。
孟揭就转着车钥匙,坐在她房间书桌前,看她来来回回忙活。
晏在舒在找下手的角度,比划了两下,一剪子一剪子地从侧边修过去,下手干脆利落,没半点心慈手软,孟揭就一直看着她,仿佛能听到剪刀绞断发丝时那细微的声音,而那碎碎的头发飘到洗手池里,细细地在鼻梁上粘了点儿,她伸指头,偏过脑袋,对着镜子把碎发蹭掉。
孟揭是这时候站到浴室门边的,随着刘海的修短,露出了晏在舒完整的眉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悠悠转动,透过镜面折射,落到他脸上,挪到他喉结,跟着向下,一句话也没说,却像具有煽动力的挑唆,要一寸寸割开孟揭的毛衣纹理。
他无声地笑了下,然后搓了把脸,走到镜子前,从后边卡正了晏在舒的脸,迫使她看镜子,而后抽张纸,一点点替她把鼻梁眼下沾的碎发擦干净了。
手特别烫。
***
接连三天的考试都是孟揭接送,时间不长不短,寒流持续肆虐,湿漉漉的雨伞、毛衣外套和热水杯成为最常见的三件套,他正好处在课题结束后的长假期中,为了接她还换了一辆不那么惹眼的车,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就接来送往的个把小时,偶尔一起吃顿饭,然后孟揭回实验室,继续该忙忙。
这种状态挺好的。
孟揭也知道她讲的断关系是什么意思,是她现在的重心要投到学业事业,是不想费心神打理这种复杂的双方家庭关系,也不想再来一回被动加快关系进度,避免哪天眼睛一睁,好端端一个人,就“被订婚”了。
对,这事儿孟揭能理解,他竟然从“不爽”进化到“能理解”了,那个环腰抱的后劲确实厉害,把他这性子治得服服帖帖。
但他的状态又很奇怪,说是安分吧,偶尔看着又好像揣着事儿,那种隐含得意,又装着不动声色的状态太违和了。
他知道晏在舒看得出来。
他也知道晏在舒故意不接茬儿。
这姑娘太聪明,也太懂怎么拿捏他,光是这种视而不见,任由他的心思如野草蔓延的架势,就足够让他再沉进一分,再焦灼一分。
***
而孟揭这几天都在猫着心思耍什么歪招儿,晏在舒也很快就知道了。
综合考后当晚,孟揭送晏在舒到碧湾,是想直接拐她到环岛路住下的,但她说考完系里还有一场活动,活动结束后才开始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