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117)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块易碎的琉璃面前,似有什么洪水猛兽就在琉璃之后,说不出是看得不真切,还是不敢细看。
更像怕它就这么自己破碎。
她退了一步。
“我想起,我还有事没有同山长交待。你先回舍房,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林清樾的身影便淡去在梁映眼前。
梁映低头,唇角漾开一层苦涩。
梦里的不安终究是被他带到了梦外。
浑噩的思绪让梁映没有目的走着,忽然听到话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是走到了后山。
“……他一定在玄英斋。”
“给你这么多时间,你只查到在玄英斋?”
两个声音隐匿在丛丛枝叶之后,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实在对这声音刻骨,梁映马上认出这是冯晏,还有那日他在拂云楼称之为先生的声音。
一身玄衣和习惯放轻放浅的呼吸,让远处的两人并没有发现梁映的靠近。
“还不是那该死的林氏屡次阻拦。但玄英斋之中,我已有几个的人选,毕竟他能把先生所派的何亮杀了,必不是普通人。”
“同时杀太多学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掩盖吧。”
“先生,时机为先呐!趁着他还未展现出让林氏满意的资质来,现下杀他是最简单的!往后若他知道了身份,林氏层层护卫,便不好下手了!”
“我知道了,你去办吧。”
“多谢先生!”
听闻两人撤离的动静,梁映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身形紧紧与背靠的树木融为一体,一直到只剩他的心跳声后,梁映才松下口气。
何亮、林氏、身份。
支离破碎的词别人或许无法理解,可梁映听懂了,他们所说的一切,指向的正是他自己。
他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冯晏、何亮……他们都在找他。
为了杀他。
甚至哪怕错杀,也不肯错放。
梁映垂眸。
他真是被林樾身边轻易沾染到的明朗蛊惑了,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世能随时招惹杀身之祸。在他的身边,便等同于灾厄本身。
哪有什么资格渴求超出生存之上的欣悦呢。
……
林清樾自梁映身边逃窜开后,才发觉自己的莫名其妙。
梁映这个年纪慕少艾正常的很,她何必避如蛇蝎。恰恰应该利用其这点好感,引着他往成才的路上,分明能省不少事儿。
而少年的一时喜欢又能多长久。
往后待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忘记她一个小小暗卫毋须多久。
林清樾逐渐冷静下来,将一切麻烦,归结在作恶多端的冯晏身上。都是他几番生事,将她的计划差点毁坏。
忍一时,越想越亏。
退一步,越想越气。
是夜。
冯晏正在榻上熟睡,骤然之间,他的右掌传来一阵剧痛。
他睁眼一看,竟是林清樾站在他的床边。
窗外冷白的月光照在她的侧脸,所属于那个光风霁月的林樾神色荡然无存。她四指弯曲,每个指缝间各夹着两根长针,并不尖细的针尖闪着寒光,刚刚从他的手掌上拔出。
针尖带出的血溅在她的面上,她却笑得恬静。
像是讨债的厉鬼。
“既然你说那针眼是路上不小心被扎的,那你自然也可能不小心被扎上了。”
冯晏张嘴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唇舌毫无力道。
而房间里他特意叫来的武艺不错用来护卫他的学子,此刻听起来睡得像一只猪。
“别急,我这针比你的细些,要多扎几下才公平呢。”
无力抵抗的冯晏,眼瞳惊恐得几乎缩成一个点。
这才知道往日的光风霁月被她演得多好。
她骨子里的凶狠和漠然实际一点也不逊色于他。
林清樾丝毫不在意冯晏眼中的憎恨。
“想杀我?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
“现在,我可一点都不想死。”
……
第二日一早。
梁映随着林清樾起身的动静,想跟着一道出门。
林清樾转过身虚虚点在梁映心口。
倒不是她不想点实,是梁映自己退了一大步。
林清樾莫名却还是劝道。
“山长说了,你六艺已经拿到了乙等之上,今日的经学就算不考也不会再逐你出书院,你在这儿好好养伤。”
“右手的伤拿笔并不成问题。我曾答应过阿婆,要好好成才,今日的学测我不想错过。”
阿婆。
林清樾没想到梁映会提到她。
劝诫的话,在这个名字之后显得苍白。
“罢了,你总是有理的。”
林清樾替梁映拿过书箱,两人并肩离了学舍。
经义策论,共考一日。
其中一场,梁映与冯晏分到了一个斋房。
冯晏的右手裹着与他相同的裹帘,不过并不如他书写起来云淡风轻,千字的策论一场下来,写得他大汗淋漓,手掌两面也透出殷红的颜色。
而冯晏一看到他,眼中就迸发出想撕碎他的怨毒目光。
就好像是他把冯晏的手弄成这般。
“冯晏这么拼啊,不会真给他考出个甲等来吧?”
“你管他呢,我们只管把自己的卷子答好就是。”
学测结束,学子们的心却并没有放松下来。
尤其是玄英斋的学子。
一直等到第二日学测成绩放榜,这凝滞的氛围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