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176)
高泰安盯着高台之上还维持着张弓姿态的宋焱,震怒道。
“这不没死吗?”宋焱嗤了一声, 刚把弓从手上松下,身边立刻就有一张谄媚的笑脸跟上,把弓毕恭毕敬地从他手中接走。
“毁了我的投壶,这就放你们走了,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宋焱邪肆的笑意还没彻底扬开,底下便已经听不下去。
“搁什么搁,搁得住你是二皮脸,搁不住你是不要脸!宋焱,我忍你真的很久了!”衙内卷着袖子,指着宋焱鼻子,匆忙逃去禹州前没骂出来的话一口气都骂了出来。
许久没人敢这么骂他了。
宋焱按了按眉角。
真是个憨货。
他假装听不清,眸光继续往林清樾身上扫去,可实在是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露出来。
“你想如何?”
蕴着不悦的男声传上高台。
至于看得跟个宝贝似的么。
宋焱抿了抿唇角,只得把戏做足。
“既然感情这么好,那就一起上来和我玩一场。”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即使不知为何宋焱对她如此敌视,林清樾也没想着避让。
繁花台上,丝竹弦月,温香软玉。
恐是京中最有名的秦楼楚馆也比不上这里,燕瘦环肥,目不暇接。
除却台下看到的那几个簇拥着宋焱的少年郎,台上坐席之中五六个少年更是纡朱拖紫,贵气逼人。
他们在美人环绕下,见和林清樾几人一道走上来的高泰安,嗤笑取乐道。
“泰安啊,去了趟禹州去瞧你带回一股穷酸味。”
“好歹也是尚书之子,就算再没朋友,也不能如此不挑啊?”
高泰安的指骨捏得吱嘎作响。
许久没被激发的暴怒又被挑衅起来。
“怎么也比你们一个翰林学士之子,一个太傅之子记吃不记打,跟在昔日对头身后做跟屁虫好。”
“你——”
“好啦。”
“好了。”
异口同声的二人各自对身边人说道。
不过前者是柔声安抚,平复衙内怒气。
后者则是嫌聒噪,不耐叫停。
两厢安静下来,林清樾迎上宋焱眸光,神态自若。
“你想玩什么?”
“听闻你借太子赐牌,还贪得无厌签了应战书。”宋焱轻笑着,打量过林清樾身后一圈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
“清河宴岂容你们不自量力?今日便瞧瞧你们能耐,比诗、书、射,若你们能赢我们,往后让你们在上舍安心住着。若输了——”
宋焱冷下脸。
“即刻离开国子监。”
“离开国子监?宋焱,逼人太甚了吧?你现在和当年你所憎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高泰安一听,这明摆着权势压人的无妄之灾。
可宋焱被谴责的良心丝毫没有作痛。
他掏了掏耳朵继续道。
“不然,我可以现在就让你们离开国子监,不信就试试。衙内,你也一样,去得了禹州一次,就能去第二次。”
“比就比。”
祝虞不再甘心站在被维护的背后,和瞿正阳一左一右并肩站在林清樾身边。
关道宁也上前拍了拍气坏了的衙内。
“与他们比,又不一定会输。”
“胜负谁定?公平谁主?”梁映抬眼,将宋焱一带而过的重点剖了出来。
宋焱似乎正等着梁映问这一句,这会儿倒坦荡。
“放心,我不是输不起的人。不如就你我二人,现场出题,两边各遣一人作答,一人一票,全通为过。”
只见宋焱左手一抬,丝竹声停,美人退去,中间厅堂两张木桌被人重新铺设,摆好了笔墨纸砚。
他和梁映身后也被人重新搬了两张木椅,得以舒坦坐下,坐观全局。
“第一局,比诗赋,你我各取一字为题吧?”宋焱随意环视,即刻点了点地上吹来的落叶。“我选叶字。”
梁映深幽的眼眸盯了宋焱一会儿,这才坐下,指了指上空。
“我选时节的‘秋’字。”
宋焱拊掌,“那就秋叶为题,我耐心不好,便限七步成诗。黄策,你来吧。”
被点名的男子站起身来,正是刚刚衙内骂过的太傅之子。
他不慌不忙,从他的位子步步走来,到了桌案处,只用了六步,他却也俯身直接拾笔写就了,看着气定神闲,丝毫不怵。
“比诗我有信心,这一局我来吧。”
祝虞主动请缨,在众人信任的目光中踏步而出。
她身量比起黄策矮小些,步伐也小,到了第五步,离着桌案有些距离,她却一步也不多走,定死了六步。
最后一步宁愿拼劲跃过,咚的一声落地,引得隔壁作答的黄策略略皱眉。
林清樾几人在旁看着,却是唇角带笑。
都了解这是祝虞看着乖顺下的倔强。
俄而两首写就,两人同时搁笔。
黄策念及他的诗,合辙押韵,词意静美,将秋景难留,愁思常在的幽叹写得淋漓尽致。
最重要的是,完美契合景王这几年殿试择人的喜好。
念完结束,黄策信心满满,心道这犄角旮旯来的穷酸学子哪里懂得洛京时兴。
可待祝虞念完她的诗,他的笑意却一僵。
从用字用典的技巧出发,两人不相上下。
但祝虞写的秋叶,在边关,在沙场,在妻离子散的血和泪中。合辙押韵一样不少,却不见诗赋的优柔含蓄,如一柄裹着沙土长枪定定杵在场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