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228)
由林清樾提出的可能,便要由她来完成。
南地虽有不少林晞的产业和资源,可水涝、弱民亦是硬伤,林清樾为了让林晞不后悔那日撤兵的决定,林清樾每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少主,西岚使者求见。”
“西岚?”
林清樾忙得没空抬眼,祝虞早就习惯了,将对方的来意概括了清楚。
“他们想以南地欠缺的兵马粮草为条件,和我们建盟,以灭燕为共同目的。”
“灭燕?”林清樾手中笔墨一顿,被惹笑了,“灭燕后呢,西岚想要什么?”
“边关九州的通贸之权,并在洛京设番理司,并列六部之中,广开番学、通晓番教,以维系西岚与楚的友好盟约。”
“这倒不像西岚会提的条件。”
这种不见血的缓慢蚕食,林清樾有些熟悉。
“西岚来使是谁?”
“萧定安。”
祝虞知道林清樾定能看出其中猫腻,又补充道,“此次商议,萧定安特运了千匹良驹以示诚意,看样子是笃定少主会答应了。”
“呵,就算燕楚道不同,可同出一脉,想要我们为了他们这外人,抛下这燕地之上千年的传承和基业?”
“痴人说梦。”林清樾冷笑一声,放下笔。
祝虞见状,不意外道:
“那我去回绝。”
“等等。”
祝虞耿直的步伐被林清樾叫停。
“你说千匹良驹?除此之外呢?”
“兵戈三十车,粮草五十车,工匠三百人……”
林清樾嗯了一声,陷入沉吟。
祝虞熟悉这神情,越是看着端正从容的时刻,就代表这林清樾要做出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果然,下一刻。
“让萧定安进来,谈谈盟约。”
“啊?”祝虞被呛了一下。
“这些好东西与其留给西岚为刃,不如拿在我们手中。等真到了我们手中,他们又怎么管得着这刀口向谁呢?”
“……”祝虞沉默这理解了林清樾的意思。
“少主想抢西岚?”
林清樾一本正经,晃了晃手指。
“凭本事拿的,怎么叫抢?”
祝虞想这大概就是兵不厌诈吧,但她转念又道:“可燕军那边若是发现我们合盟,定不会再留我们一点生机。”
林清樾和祝虞都心知肚明。
这一路燕军对叛军的缉拿和剿灭的阵仗,天天如雷贯耳,但实则,两军对峙起来,都默契地选择了伤亡最小的方式。
这都是源自燕军如今的主人,太子的授意。
这最后一丝对彼此的体面若是消失,那么对尚且稚嫩的新楚来说,必是一难。
“发现怎么就没生机了?”
祝虞咽了咽,指着桌上缉拿令上偌大的谋逆二字。
“我们……可是叛军啊?”
林清樾没有否认,只是盯着祝虞理直气壮道。
“让梁映信我,很难吗?”
祝虞很想说。
他已经不能叫梁映了。
他是太子沈映。
不一样了。
可她辩驳的话,在林清樾的信鸮带来洛京的回信后,全部被塞回了肚子。
七日后,齐河货船上。
碰的一声,在寒江中久等的货船等到了登船声。
自洛京惨烈一别,一月有余。
今日亦是有雪,下得静谧无声。
最近的声响大概就是在船舷前舱,那刚刚煮开香茗的泥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用软布包着泥炉滚烫的握把,在备好的两个茶盅之上缓缓倾倒。
水声清越,香气宁人。
纷扬雪色在天地飘荡,身披天青色锦绣斗篷的她坐在前舱台沿上抬眸赏雪,温润清雅的侧脸没有半点叛军统帅的戾气。
就如那个春日。
他翻墙而来见到的,坐在屋檐下撑伞观雨的少年。
那未曾改变的,对世间的怜爱。
景非,人是。
分明还未说上一句话,梁映就听到那沉寂了月余的胸腔回归的心跳之声。
好没出息。
梁映垂眸,用藏在裘衣下的手按了按胸口,才伸出手屏退了被允许留下的两个护卫。
“最近很忙吧,有好好就寝吗?”
林清樾甚至都没有看向他,只是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叙旧,语气温和却让梁映捏着茶盅的手轻轻一滞。
茶汤微微摇晃,溅出一滴在梁映指节。
很烫,但梁映受了。
他希望以此遏制住正在土崩瓦解的理智防线。
可打从他不顾宋焱的警示,留下替身,从洛京动身来齐河时,哪还有什么防线呢。
一张口,便是露怯。
“睡得……很不好。”
男声低沉,两分怨气若隐若现。
林清樾心下被微微扯动,忍不住转头去看。
青年削瘦了一些,眼下青黑不重,但淡淡一层,和着冷白的肤色,衬得青年冶丽的眉眼覆着一层幽幽鬼气,好像随时随地就要勾魂夺魄。
不知不觉盯着入了神,直到梁映轻咳的一声,林清樾才收回眸光,想起她的解忧之法。
“现在是道宁接管大燕暗探吧,以他的本事定能查到西岚与楚结盟之事,可是因为此事?”
梁映:“……”
“这是我故意为之。西岚外敌当前,我以为燕楚内斗可放一边。之后我会率令楚军以攻城略地之名,消耗西岚军马粮草,若燕军能够配合演戏,我有把握可将百姓伤亡损失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