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64)
进了书院之后,更是藏在学服之下,除了林樾这样心细如丝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会去注意他的衣服是否单薄。
“林樾,你没听过斗米恩升米仇么?”梁映摩挲着软滑的布料,嗓音宛若刚刚结成的一团乌云,翻滚着莫测的气息。
“这般对人好,是会惹祸事上身的。”
语意里是威
胁、是警告、还是仅剩的一分善意劝他回头是岸。
可眼前的人从不对他展现的阴沉有一分惧意,现下也是如平常一般,逸散着青山百川的无尽宽宏温柔气息。
“你我是同窗好友,又不是外人。”
衣料在梁映的五指下被微微攥作一团。
和他预料的答案一样。
同窗好友。
呵。
-
入夜时分,最后一盏烛光在另一处床前轻轻摇曳。
梁映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紧绷过后的神思终于堕入柔软的梦境。
梁映极少做梦。
市井之中常把梦分为预兆未来的颠倒梦,思及故人的托梦,还有便是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甚至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微妙欲|念。
梁映觉得自己做的,是除去三者之外的清醒梦。
他很清楚他是在做梦。
梦中还是那个纸醉金迷的拂云楼,他又被发现,攀在檐下,试图逃脱。
可他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所经历的千钧一发,终是会在那扇窗牖推开之时被——
“进来。”
梁映攀着檐角的手差点松开。
他紧紧盯着那推窗之人。
一身白色里衣并无出入,可自那向上而去,为何是那双沉静温和的眉眼。
“林樾?”梁映舌尖不解地抵住齿后,碾出两个字来。
他不懂,林樾怎么会在这里。
可梦中发展的急迫不因他的不解而停滞,眼前如玉少年似是担心,竟扶住窗棂,探出大半身子就为了拉住还吊在半空中的他。
玉白的指尖,是那样在拼尽全力伸向他。
梁映像是被什么蛊惑,明知梦境,他却没有耻笑这一刻的荒诞。而是同样伸出手,于空中紧紧交握住。
清醒梦依托于白日之景。
竟清晰又合理。
林樾没有那般功力,他那样拉住自己往屋中拽后,两人并没有平稳地落入房间,而是因为受不住两人的冲力,林樾整个人被后来的他压在身下。
白色的里衣因为过大的幅度褶皱在一起,微敞的领口又拉开了两分,玉白的肌肤正对着梁映呼吸之下。
梁映喉间滚过一丝隐晦的干渴。
“梁兄,他们要进来了。”
身下的少年顾不得摔落的疼痛,清隽的脸上写满焦急,一口喊着不肯改回来的称呼,温暖的手掌抵在梁映胸口,微微推搡着他起身。
那力道不大不小,成了一颗坠在他心口的落石,闷堵着他,将清醒与梦境之间的界限彻底模糊,而此刻砰砰的破门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他没再去想林樾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在这关键关头成了救他的人……
他只知道,下一步,他们该躲起来了。
梁映起身后,沉默地拉起躺在地上的林樾,视线却往房中那蒸腾着热汽的一隅角落固定。他像是怕打破什么禁忌,没有踏步。
“来不及了。”
可身边之人不曾在乎他晦涩难明的心思。焦灼的氛围让少年自然而然没有放开与之交握的手掌,牵动着他,往木屏风后跑去。
海棠花瓣还是那般娇艳地散落在目前还沉静的水面之上。
梁映视线上移,来到了少年面上,手脚关节像是陈腐失修的转毂,充斥着滞涩,不推着便动不了一步。
“屏气。”
果不其然,少年等不及他。
双手按着梁映的肩,将他往水里推去。
眼前景色骤然倾斜,忽而这瞬息,一丝神智在混沌中缠上了梁映。
他想,林樾不是女子,留他一人要怎么装得像舞姬,骗过那些人呢……
于是,他在跌进水中的最后一刻,手臂比去思索解决方法的理智更快一步揽上了少年的腰肢,劲瘦的腰间他几乎可以一手揽过,而少年又对他不设防。
水花四散之下,他与他,一道沉入水面。
水面之外的声响,梁映不再听得到。
他在水下缓缓睁眼,少年伏倒在他的怀中。因无准备,双目紧闭又不敢多动,无辜至极。但自他脑后散开的墨色长发在水中不受控制,近妖一般四处勾缠,一缕绕在梁映还按在他腰际的小指指根处,一缕涌向梁映的心口。
而更多的发丝在白玉无瑕的面孔旁招摇。
然后梁映蓦然看清一片嫣红的海棠花瓣嵌在乌黑的鬓间,极致的色彩对撞,终将少年的端正自持冲刷得荡然无存,唯剩陌生的艳丽靡曼。
明明在水中,梁映却觉得周身有如火灼,燃起难耐的热意。
他认定那片海棠花瓣是迷阵阵眼,他伸手试图摘下,好似再晚一步,神思就会越发无法自控,陷入一种天旋地转的昏沉。
可就在他即将触及之时,少年痛苦地蹙眉,口鼻之处涌出无数细小气泡,似无法再忍耐,也不管自己惹出的幻象,便要抽身而去。
但,这怎么行。
终是让那火线蜿蜒到深处,炽烈的火海几乎烧亮了梁映素来阴沉幽深的眼眸。他抬起的手转道握向少年光滑的脸颊,将他自临近水面处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