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窗(84)
是他自己不想林樾去当那诱饵。
梁映换下湿衣,随意披了件里衣便转过了身。
明黄的烛光一镀,因对上的是他,梁映眉宇之间的阴森之气彻底消散。艳丽的眼尾幽幽望来,朱红色的唇只显出几分红尘之气。
尤其是梁映还未系上里衣,衣襟袒露在两侧,底下结实精壮的少年躯体一览无余。
这一幕的艳光之盛,饶是林清樾见惯了林氏暗部培养出的上等皮相,猛地一对上,仍不免被晃到。
她挪开眼,从水盆里拧了帕子,递了过去。
“擦擦吧,越看越怪了。”
梁映接过帕子的手都抬了起来,忽而又像是听不懂林清樾的话意。
擦着林清樾举着帕子的手臂,梁映几步步伐走得奇诡,竟是一晃眼,他就已经到了林清樾跟前。把那张勾魂夺魄的脸凑得很近,嘴上却和动作的气势汹汹完全不一致,夹杂着莫名的不自信。
“有……这么丑吗?”
“倒不是丑……”
林清樾表情微妙,总不能说堂堂太子殿下有了些勾栏的风气神韵。
“那比之祝虞,又如何?”
祝虞的名字为何出现在这儿?
林清樾百思不得其解,可见少年问得用心,她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
“梁兄金相玉质,丰姿佚貌,已是世间难得。”
这并非场面话。
祝虞在林清樾心中,她的秀丽是清冽的,如同山林间暗自喷涌的泉水,利万物而不争,又蕴含着水滴石穿的坚毅。
但梁映不同,他的容色是极具迷惑性的锋利。
像是用宝石刀鞘包裹的刀刃,又或是能让人肠穿肚烂的鹤顶红。
艳丽到,总会让人忘记他可以随时取走性命。
回答完,林清樾自也不愿在这样的锋利下久留。
她退开一步,回到自己的寝榻之上。
“梁兄没有别的要问的话,那便早点休息吧。”
林清樾以为梁映至少会对林樾这个堂堂世家公子,亲自装神弄鬼去吓人有所怀疑。
但意外地,梁映只有一个丑与好看的问题,问完之后就偃旗息鼓,乖乖回了自己的榻上。
这不对劲。
很不对劲。
林清樾想着或许是对林樾的身份顾虑太多,她决定披着阿清的皮再打探打探。
后山山崖。
换过衣服和帷帽的
林清樾等到了没有一丝惫怠,勤奋来练武的少年。
见到阿清,少年也没显得多惊喜。
拉着她,第一件事便是要她检练他的练习成果。
先前还艳光四射、花枝招展的少年,在阿清面前只剩下专注的冷峻。
而不知为何,林清樾总觉得在林樾手下怎么都要多教许多遍的少年,在这里一点就透。
那步伐这才几日,他自己竟然已经摸出了窍门。
她说怎么今日都不曾察觉梁映的出现,还以为是天色太黑的缘故,让她少了些对周围的敏锐。
还真是她太小瞧了他些。
将少年的步伐指正到了没有任何可教之处后,林清樾刚想开口问问今夜潭边的动静,可少年却不知疲倦,让她又多教起了一些新的套路招式。
一套好不容易教完,林清樾这才找到今夜唯一的气口,将憋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口。
“潭边的事儿,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少年手上重复着招式运劲,话声虽冷淡,但好歹还是对阿清有问必答。
“有什么好奇怪的?”
“以林樾的性子怎会装神弄鬼,你就不怀疑他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光风霁月?”
“人有千百面,你看到的光风霁月不过是他愿意展示出来的,又并非说明他只能拥有这一面。”
“自结果来看,他要的依旧是歹人付出代价,这不就还是他吗?”
林清樾一怔。
这世上她见过太多人在虚假与真实之中执迷不误,甚至耽误终身,便是因为他们太执着某个一表象,某一个特征。
可梁映却不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看惯了谎言和欺骗,他更能看穿藏在结果和手段之后,人的真心。
看来。
太子殿下不是不起疑,而是比她想象之中更懂林樾。
……
今日青阳斋的课是许徽教谕的射御。
虽然课是这么排得,但依照许徽教谕的散养态度,青阳斋大多数学子都选择留在斋中,温习儒经。
只有一小部分,尚有余力,不想学测之中射御成绩太过难看,还是留在草场勉强练习。
但这与读书不同,纯靠技巧和力气。
文弱的学子们练不了一会儿就手酸胳膊疼的,挨在一起休息了。
“哎,你听说了没?昨日老舍房那潭边真闹鬼了!朱明斋和白藏斋说是亲眼所见!”
“我知道啊,今日一早我还看到他们有两个告假回家养病了,肯定是吓得不清啊……”
“也不知那鬼长得什么样,哎,祝虞,我记得你晚上是不是有去过潭边洗漱,你就没撞见过?”
祝虞手上刚刚搭好的弓箭,因突然的点名被一下放开,可惜力度不足,射到半空就落到了地上。
看到果然显出心虚来的祝虞,青阳斋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处心积虑的笑。
前两天的女子谣言传得热烈,虽说青阳斋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也并非所有人皆是。就比如他们俩,很快就在谣言中想到一个人。
别的斋不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