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也真切地瞧出了不对头——常挽春就跟自己和自己较劲似的。
难道他脑袋有问题?
沈椿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目光不自觉落在桌上的一个小瓷钵上——这是他前几天送给她的绵羊油,专门用来防止冻疮复发的。
她心头动了下。
那天她未曾留意,但现在想想,常挽春怎么知道她手上有冻疮?而且她给他涂药的时候,明显连生冻疮的位置都十分清楚。
再说了,他自己又没有冻疮,随身带着羊油干嘛?倒好像特意为她准备似的。
再结合他这些日子的诡异表现,沈椿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个念头,又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她抱着脑袋愣了半天,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成不成,她可不能让人再当傻子愚弄了,不管这人是不是他,她都得想法儿弄清楚了!
明儿正好是八月十五的中秋,沈椿提前跟常挽春打了个招呼,请他中秋来自己家里过。
她鬓边别了一朵时令的菊花,居然是少见的红菊,唇上也罕见地点了淡淡口脂,艳色的唇瓣微微翕动,仿佛诉说着一段欲说还休的诱惑。
见他的目光瞧来,她佯做羞涩地别过脸:“常叔这样瞧我做什么?”
她在他跟前可从没这样主动过,谢钰几可断定,她是真的瞧上这个常挽春了!
偏偏这还是他蓄意引诱的结果,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气涌如山。
沈椿见他不动,故意凑到他面前,精巧的下颔微抬,大着胆子问:“常叔怎么不说话?我今天这样打扮好看吗?”
她红唇陡然凑近,刹那间,谢钰心跳加速,差点成了落荒而逃。
他用尽生平毅力,勉强稳定住心神,沉声道:“你今日有些逾越了。”
沈椿慢吞吞地道:“若我是故意逾越的呢?”
谢钰少有的说不出话,默了片刻,才道:“我一介书生,官位低微,家资不丰,相貌又寻常,年纪更长你十余岁,你到底瞧上我什么了?”
他就差没指着鼻子骂自己又老又穷相貌还不佳了。
沈椿忙道:“你别这么说自己,我就喜欢你这样沉稳踏实还会心疼人的。”她故意道:“有的人相貌好,官位高,家里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那心肠就跟铁打的似的,没有半点人味儿,跟你这样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可没法比。”
谢钰脸上被人扇了巴掌似的,火 辣辣得痛楚。
他现在是真切地意识到,易容留在她身边儿,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沉默良久,轻轻喟叹一声:“昭昭,你要这么说,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沈椿本来还只是有几分怀疑,听他这么唤自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咬牙恨恨道:“竟然真的是你!”
谢钰抬眸和她对视:“是我。”
他长睫垂覆:“蓄意欺瞒是我不好,我本想着挑个机会和你说清楚的。”
他心里又不免存了几分希冀,他既然嫉恨常挽春,但他的的确确又是常挽春。
昭昭既然对这个身份这般喜爱,或许会在他揭露身份之后,把这些喜爱移情到他身上。
沈椿眉头紧皱,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谢钰亦是一言不发,心却不觉提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公堂之上,只不过她成了高堂之上的裁决者,他是堂下等着被她审判的罪人。
她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进了屋里,取出几两碎银和一张契书。
她毫不犹豫地道:“这是你之前付的租金和契书,你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假如这人真的是常挽春,她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但谢钰绝对不行,之前两人成婚的大半年已经说明了他们压根不合适,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大坑里跌倒两次呢?
既然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让谢钰继续住在这儿。
谢钰心下猛地一沉。
她又十分决然地道:“还有一件事儿,咱们户籍上的婚契你也给消了吧,再留着也是无用,反而耽误你另娶名门闺秀。”
谢钰之前是京兆府尹,仗着权势一直拖着不和她和离,虽然后来谢无忌帮她又造了一张户籍,但这事儿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这婚籍一日不消,谢钰随时有理由再来找她。
他眉间慢慢浮现一缕苦涩,声音却依旧是轻轻的:“你不必担心,离开长安之前,我已经消了你我的婚籍。”
沈椿一怔,有几分狐疑地看着他。
谢钰强忍着肺腑之间的痛意,缓缓道:“我也不瞒你,我这次来蓟州,其实是遭了贬谪。”
沈椿再次愣住,这回却是满面诧异。
“我之前是京兆府尹,又是谢家家主,为我之妻也不算辱没,可我如今不过是边关一六品小官,远离世家,前途未卜,谢钰妻子这个身份,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谢钰神色坦然,意思也很明了。
沈椿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他才肯消了婚籍,她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钰却再按捺不住肋间的疼痒,捂唇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本想强行忍住,没想到咳到最后,腰都弯下去了。
沈椿犹豫了下,伸手帮他拍背顺气儿:“你,你怎么了?”
谢钰不想跟她说自己的狼狈事,只轻描淡写地道:“这几日突然降温,我受了点风寒,过两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