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个突厥人居然冲她笑了下:“谢夫人,别紧张。”
他在突厥应该是身居高位,气度比另外几个多了几分从容。
他仿佛闲话一般得跟沈椿道:“回鹘人背信弃义,背着我们和你们结盟,害的我们突厥大败,将士死伤无数,就连我的父亲和亲弟弟都死在河道东的那场战役里,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和回鹘联姻。”
沈椿作为汉人,打小没少听说突厥烧杀抢掠,奸 □□子的恶事,对突厥亦是深恶痛绝。
她极想反驳回去,又硬是按捺住了,小心套他的话:“这,这跟我又没有关系,你们抓我来做什么?”
他哈哈一笑:“那个回鹘公主,和你们谢钰不是熟络得很?回鹘使团自来到长安,各项事宜都是由谢钰负责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拿你来交换那位回鹘公主!”
他根本没打算留沈椿活口,所以也不忌讳和她说出全盘计划。
如果回鹘公主死在晋朝,又是谢钰这个晋朝重臣亲手把人交出来的,回鹘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边不开战都算是好的了,如何还能再联盟?
这法子厉害得不像是以武力著称的突厥人想出来的,他们原本想绑架的人是长公主,但谁让沈椿倒霉,正巧撞上了。
他慢悠悠地试探:“谢夫人,谢钰平日待你如何啊?”
方才在殿上,他们本来还未决定要不要对谢夫人动手,没想到那婢女受惊之后忽的出声,他们只能贸然出手擒了这位谢夫人。
他们已经命人给谢钰传了话,如果这位谢夫人还有些用,他们倒是暂时可以留她一条命,如果没用,他们就得杀了她跑路,日后再徐徐图之。
听他说出这几句,沈椿整个人如坠冰窖。
但她还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让这几个人察觉到她没有利用价值,她一定会没命的!
她咬了咬舌尖,明明心里已经盘算着死期了,面上还得做出一副被人爱重底气十足的模样。
她昂首道:“夫君平素待我极好,我劝你们最好现在放人,我还能看在这里是佛寺的份儿上饶你们一命,不然等我夫君来了,一定会把你们砍成七八块!”
那首领又笑了笑,慢慢擦拭手里的佩刀:“真的么?我前两天打听过,谢钰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里了,外面还风传那回鹘公主想和他联姻,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沈椿心尖儿一抖,立即道:“自然不会,都是外面乱传的。”
首领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神色闪烁片刻,忽的提起刀,一步一步向着沈椿靠近。
刀光映在她脸上,激起一片毛骨悚然战栗,仿佛刀刃已经加身,沈椿身子都快凉了,又听见有人用突厥语叫了他一声。
首领一顿,转身出了屋子,就听手下人压低声音道:“谢钰来了。”
......
按照首领的要求,谢钰孤身一人入了白马寺,这寺里寺外都埋伏了突厥人,首领也不怕谢钰跑了。
他哈哈笑道:“谢钰啊谢钰,没想到你竟是个痴情种。”他眸光渐厉:“拓跋公主呢?带来了吗?!”
谢钰站在台阶之下,和他遥遥相望,不答反问:“你应当知道,你们突厥的王子正在长安为质,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晋朝迁怒于哥舒苍吗?”
首领眼底掠过一丝霾色,仍是道:“我不过是从战场上侥幸活下的逃兵,一路隐姓埋名到了长安,一心为父亲兄长报仇,什么王子皇孙,与我何干?!”
谢钰神色淡淡:“哦?这么说来,此事了结之后,我要杀了哥舒苍泄愤,你应当也不会在意的了?”
首领脸色微变,又意识到自己被谢钰牵着鼻子走了,他往地上啐了声,恶狠狠地道:“少废话,再啰嗦我就剁下谢夫人的一根手指送你,拓跋公主呢?”
谢钰眼底终于泄出一丝戾气,罕见的沉默了下,才道:“回鹘晋朝联姻事关国事,
我无权把拓跋珠带来交给你。”他缓缓道:“回鹘使团由礼部接待,他们的人我也不能随意插手。”
第二句说明,他的确想过把拓跋珠带来此处。
首领表情狰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钰道:“但你们可以换个人质。”
他向上跨了三级台阶,面不改色:“放了她,我来做你们的人质。”
首领一顿,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愿意换她?!”
若论价值,谢钰的可比他老婆要高多了,若是能绑了他,就等于手上握了张王牌,哪怕无法利用,只是杀了他,也足够重创晋朝得了!
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他就不信谢钰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重。
谢钰神色淡淡:“我既然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首领仍是不信:“你除了身上兵刃,把衣裳鞋袜脱了再过来。”
谢钰低垂下眼,拔出腰间软剑扔到一旁,他就势解开革带,只留一件中衣。
临近年关,长安天气寒冷,地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霜雪。
在冰天雪地中,他神色不改,赤足一节一节踩上了台阶,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中衣,被寒风吹的翩然作响,在风雪中如同一只振翅的白鹤。
确认谢钰身上没藏任何兵刃,首领还是放心不下,又扔了一把匕首到他面前,冷笑道:“只要你肯挑断右手筋脉,我立刻放人!”
谢钰能拉开百石强弓,也能写下绝妙文章,靠得全是这只右手,右手的重要性不亚于他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