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46)
大约忍了十几秒,蔺长同终于忍无可忍:“秦法官你在干什么!”
他大步绕过隔断,秦与正好端着两杯什么玩意转身:
“在泡螺蛳粉。还几分钟就好,别着急。”
别着急……着急……急……
蔺长同:…&#*
他用尽毕生修养,好声好气地问:“有别的吃的么?”
秦与说:“还有酸笋味和麻辣味的,在橱柜里。我怕你不吃辣就没泡,你要是喜欢……”
“不,秦法官。非常感谢你,但你还是自己吃吧。”蔺长同打断他,逃也似地跑去客房把门关上了。
屋里,一人一狗均是生无可恋。
屋外,秦与端着螺蛳粉在沙发上坐下,见怪不怪地叹道:唉,又一个不吃螺蛳粉的。
独自等了三分钟,螺蛳粉彻底泡开了,他用叉子搅了搅开始快乐夜宵。一抬头,发现客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蔺长同探出身来。
秦与说:“浴室在那边,毛巾和睡衣也有新的,你……”
“不是……秦法官……”蔺长同有些虚弱,像是缺氧,他拖着身子往门口去换鞋,“你慢慢吃,我改天再来拜访你……”
秦与:“……”
至于吗。
蔺长同冲下楼,连夜驱车回了北苑。
乞儿
“行行好,行行好……”
路是灰色的,墙也是灰色的,看不清早晚,也看不见高楼,只有冷漠的人流。
五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机械般一个接一个磕头:“行行好,行行好……”
身旁的破碗里才能传来硬币掉入的脆响。
不知磕了多久,他脑袋发昏、嗓子也生疼。一双穿人字拖的脚停在他边上。不过他抬不起头。
那个男人在检查他碗里的钱数,而后非常不满:“怎么才这么点儿?得想个办法……”
说完拽起男孩的后领,拎着人就走,男孩趔趄两步勉强跟上。
画面急转。
“过来。”小黑屋里,那个男人这样叫他。但男孩没去,他能看见男人垂下的手里,握着一根木棍。
“过来。”男人重复一遍。
一个声音在男孩心里撕扯:别去,不能去,不要……
“过来!张桐!!”
张桐终于迈开步子。
他挪到男人跟前,紧接着就是一棍!
膝盖袭来剧痛,他惨叫一声跪在地上。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矮那么弱小。
男人一脚踹在他腰上把他踹翻,又是一棍!!
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是他的膝盖。
好疼。
张桐咬着嘴唇没哭出声,却尝到了咸腥。
战栗间,他又被人拽着衣领拎起来。他听见那个人说:“这样你就能多要到些钱。”
张桐根本走不了路,连跪着也不行,一路蹭过来脚都破了皮。他斜歪着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凌乱的泪痕,他哽咽着重复那句机械的话:“行行好,行行好……”
灰色世界的远方,跑过来一群孩子。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张桐看着他们越跑越近,越跑越近,他没来由地一阵害怕。走,快走。他扭头便拖着下半身开始爬。
但哪有男孩们跑的快呢?
一只脚踩在了张桐的手上。他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亚麻衬衫,年岁也好像突然大了些许,但衬衫现在被小男孩们强行扒下来,踩在泥地里。
他抬不起头,看不见男孩们的脸,但他们稚嫩的笑声格外刺耳——
“怎么是你呀~你怎么来这里要饭了呀?蔺、长、同!”
“滚……!”
蔺长同猛地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和欧式吊灯。是他的卧室。他喘着气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记忆慢慢回流。他昨天从秦与家逃回来,洗漱过倒头就睡,没想到又做噩梦了。那幅画实在是……
他很少这么晚才醒,急急忙忙起床洗漱。
……
晚上八点,市南看守所。
“吴峡,出来一下。”
吴峡跟着协警进了问讯室。监控、录音全部关闭,协警离开时还带上了门。
他坐在凳子上,一桌之隔的对面,是蔺长同。他就那么看着自己,不是埋怨、不是嫌弃、不是厌恶。他皱着一点眉,镜片后面,那是失望。
吴峡难过起来,低下头,小声地:“二哥。”
蔺长同叹道:“你又打架了。”
“那是因为他欺负我哥!他把我哥的轮椅推去粪坑里,然后……”
蔺长同看着他:“你已经过了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的年纪了。”
吴峡说:“那帮人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然后把自己看进了看守所?”蔺长同说。
“我,我……”吴峡低着头,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蔺长同说:“我说没说过,以后有这种事,找我。”
“我不想什么事情都麻烦你,二哥……”
“嗯嗯,然后我还不是坐在了这里?”
吴峡不说话了。他知道蔺长同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见到他,应该也费了不少功夫。
蔺长同说:“你知道那人刚做完阑尾手术么?如果今天我不来,你就可能进监狱。这还想考警校呢?”
吴峡:“他阑尾手术做得不好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打的。”
“你以为世上留给你说理的地方很多么。”蔺长同说。
他也不舍得再批评这头小豹子什么,只问:“吴边最近怎么样?”
吴峡老老实实说:“他最近不错,精神状态也好,但腰还是没知觉。”
蔺长同点点头,“回去好好陪他。”
又问:“学校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