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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会(76)

作者: 温风散粥饧 阅读记录

再过一会儿,又来了。蔺长同依旧置之不理,于是那双眼睛生了会儿闷气,又走了。

一个上午,来了八次。

第九次。

秦与衣冠楚楚地从茶水间那头走过来,一直到蔺长同办公室门边上,齐着门框停下,背着手,站得大义凛然,一脸公事公办,然后,悄悄地,往前探了个头。

“秦律师?”

周助理突然从前边拐出来,秦与嗖一下摆正脑袋站好:“什么事?”

“您也找蔺律师吗?”小周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不,我路过。”秦与说着,刚要走,就听见蔺长同在里面说:“秦法官来得真巧,我正要找你。”于是脚底下一转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嗯,真巧。”

太可爱了。

就好像有人在桌子上放了条香喷喷的鱼,桌底下立马悄咪咪探出一个猫脑袋一样。蔺长同觉得秦与就是那只猫。

他把几张纸签了字还给周助理,然后为秦猫猫赐座。一刻蔺长同不说话,一刻秦与眼里就满是藏不住的:螺蛳粉呢螺蛳粉螺蛳粉呢……

对峙良久,秦与终于端着架子问了一句:“找我什么事?”

蔺长同笑吟吟地从桌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在秦与冒着星星的眼神里推给他:“看看是不是你要的牌子。”说完还递了把剪刀。

秦与二话不说开始拆箱,划开胶带掀了纸板——满满一箱螺蛳粉!经典风味、香辣风味、酸笋风味、藤椒风味……

他惊呆片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嘴角挂着笑,干脆也不装了,看向蔺长同笑出声:“你疯了买这么多?”

蔺长同也笑:“可能确实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与有一种在谈恋爱的错觉。

他其实是个浪漫的人,比如为了心之所向毅然决然去学法,比如把正义和性取向悄悄刻在一起,比如尾戒,比如纹身,也比如心甘情愿每次都大老远去第一次买螺蛳粉的那家小卖部,然后买光高高兴兴回家。他总是在走,向着一个目的地走,用终点来为长路赋予意义,用毕生追求来让自己的生命有些价值。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一个人突然把他那些步骤省略,跟他说:“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秦与常年拒绝亲密关系,忽然来这么一下,就像一个从灰里爬出来的小孩突然被人喂了口糖,从此念念不忘。

会懈怠的,他想。但他没法拒绝。

秦与再次确认道:“给我买的?”

蔺长同说:“或者我给你两百块钱,你帮我运到我家去?”

“再见。”秦与抱起箱子就走。

蔺长同正笑着,电脑里叮地弹出一封新邮件。他点开查阅,笑容一点点冷却。思忖片刻,蔺长同给周助理发了条语音消息:“小周,帮我把近两天要开庭的案子列出来,转给其他律师。我十九号出差,可能半个月才回来。”

小周马上回复:“大后天出发……蔺律师您明天上午就有个庭审,这个照常吧?”

“嗯,照常。”

投桃

这次庭审比较重大,在第一法庭。不过是二审,所以中午之前就结束了。

“你尽可以骂他、恨他,但事实就是他只能判十年,真不好意思。”

这是蔺长同在庭上说的话。闭了庭,他带着小周走在走廊里回想起来,不免低头笑了笑——要是秦与听见他这么说话,估计又得生气。改成“你尽可以骂他、恨他,但法律只允许他服刑十年,因为法律的目的是规劝人向善,接受规劝改邪归正是他作为公民的权利”,那他大概就爱听了。

“秦律师。”周助理叫了声。

“嗯,午好。”

蔺长同猛地抬头——

不是秦与又是谁?

秦与今天穿得很好看,比平时更精致些,内搭的白衬衫领口挂了领针,大概是刚别上的;外穿的桑蚕丝黑西服配亮面红领带,领带一如既往打成半温莎结;胸口的手巾袋掖了条纯色红丝帕,衬得胸型更加饱满。

蔺长同心跳漏了一拍,才说:“好巧,秦法官。”

秦与跟他并肩转过拐角,出楼门,问:“从一庭出来的?什么案子?”

“故意放火伤人。”

“你是辩方?”

“嗯,怎么?”

“判了十年吧?”

蔺长同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秦与笑道:“因为最低十年啊。”

蔺长同也笑了:“我又不是什么案子都卡着下限来。”

“开玩笑,”秦与说,眼看到院门口了,他跟蔺长同摆手,“你去停车场吧,我往西。”

“你不回律所?”蔺长同笑说 “怎么着,结婚去?”

“什么。我朋友结婚。”

“那你今天还回来吗?”蔺长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了这句话,但也收不回来了。

“嗯?”秦与还真想了想,“来不及吧。”

“哦。对了,我……”

“什么?”

我后天出差。

蔺长同咬了下舌尖,话在嘴里过了一圈,变成:“替我包个红包,回头转你。”

“蔺律师准备包个几十万的?”秦与打趣他。

“又不是你结婚,包两千得了。”

“那要是我结婚呢?”

“一千一百零一万,再加一套别墅?”

“我谢谢你啊。”

秦与走了,小周在边上嘀咕:“秦律师这身确实好看。”

蔺长同:“嗯。”

小周:“蔺律师,你说我男朋友结婚穿这身怎么样?”

蔺长同都没过脑子:“和谁结?”

小周:?

今天蔺长同的情绪好像有点紧绷,具体表现为——更能挑刺儿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且第二天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