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127)
如若寿宴上,她没有因探听叱炎的身世而迟疑,而是速速通知了长姐,长姐是否可以逃脱?
更是如若,她从未来过回鹘王庭,叱炎与长姐这场争斗,没了她这个变数,是否能破局?
每每念及这无数种的可能,一分一毫都如长针刺心,痛彻入骨。
辰霜手足冰凉,闭上眼,潸然泪下。
恍惚间,似有一骨节分明的手拭去了她阑干的泪痕。指腹触碰的暖意传来,她眼睫翕张,缓缓睁眼。
黑漆漆的面具在昏暗中与他融为一体,如同梦中模糊不清的面容。
她不由自主抬起手臂,指尖触向凹凸起伏的面具。
面具的主人微微低头颔首,迎合她的触摸。
相距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有杀伐,未沾血腥之时,这股气息淡淡的,将她带回初见少年那年,落花微雨燕双飞的时节。
熟悉到足以令她热泪盈眶。
他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她的手紧贴在他微带胡茬的下颔。
她与那双眼对视,目不转睛,用眸光一笔一划描摹着细薄的眼睑,微翘的眼角,浓长的眼睫。
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留恋,只剩下这副面具背后的面容了。
第60章 渡酒
次日清晨。
啼鸟初鸣之时, 叱炎一早便来到了牙帐,候在了掖擎可汗的王帐之外。
他昨夜一夜未眠,此刻看起来虽有几分疲态,仍是威严肃穆, 令人不敢逼视。
牙兵通报之后,他获准步入王帐。
帐幔一掀一落, 一坛侧翻的酒坛子悠悠滚过来,在他脚底来回晃动后停下,挡在他面前。
叱炎拎起酒坛,置于一旁放好,抬首看向主座之上的大可汗。
草原的王者此刻须发皆散,往日幽黑的发间竟隐隐泛着青白之色,如同一夜衰老了数十年。他面上的沟壑交错, 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目光如注,更添狠戾之色, 犹如斗败的猛兽, 被拔了雄毛后, 仍是龇牙不断。
他整个人坍塌在座上, 手指还勾住一个半空的酒坛, 眯起眼看向来人,道:
“是炎儿来了……来, 赏酒喝。”
叱炎行礼,道:
“父汗,饮酒伤身。”
掖擎可汗从座上坐了起来, 冷声笑道:
“你立了大功,救我的驾, 除了谋逆之徒,自是要赏的。咳咳……”
“父汗于我,有救命养育之恩,儿臣所为,皆是分内之事。”
男人巍峨如山的身影投影在帐布上,威仪八方,面对座上四肢无力,酒饱后迟迟老矣的掖擎可汗,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
掖擎瞥了一眼身材高大的义子,幽幽道:
“好一个分内之事。呵呵,炎儿啊,你是个好男儿。好男儿就该征战八方,不该像你父汗这般,沉溺在温柔乡,被毒妇骗成这般……”
“中原的女人,都是骗子!”
他说着,瘫软的四肢像是有了劲道,臂上青筋蔓延,曾经握刀杀人的手隐隐发颤。
“我们就该杀到长安去,把那座皇宫里最美的女人们全掳到草原上,让她们给我们生孩子,驯养成骁悍的骑兵,再去夺更多的女人,抢更多的财宝,咳咳……”掖擎可汗目露凶光,被喉间酒水呛到,狠狠咳嗽了起来。
叱炎抬眼望着眼前颓唐万般的草原霸主,低头道:
“儿臣此次前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
“今岁寒冬,王庭内外,部落之间,冻馁之患,饥民无数。儿臣恳请父汗休养生息,草原已经不起战乱。”
“我知父汗心中一直想要攻下凉州,但恕儿臣违逆,攻打凉州之事,我自此不愿再接下。父汗若是执意要取凉州,还请另请王庭其余猛将。”
掖擎可汗从座上惊起,喝道:
“你说什么?”他将案上臂粗的香炉猛然向底下的男子摔去。
叱炎没有避开。任由香炉重重砸在他坚实的胸膛,碎裂一地,香灰沾在他墨色衣襟,染了一层青灰的白。
他面上蒙尘,执意向上递过去一卷绢帛,交予掖擎可汗,道:
“儿臣昨夜已将多年来对凉州城的研究整理成卷帛,包括城防、军防和地形舆图,以及数战以来的用兵经验。父汗若是请他人接手,必能速成。”
他昨夜一夜未眠,在案前整理了这份卷帛,将凉州城内与周边的地理人文军事所得写下,集结成册。
多年斥候的探查,零零总总,哪怕有所纰漏,他总能在脑海中找到线索,一一缕清。
没由来地,他隐约对每一条街巷,每一处城墙,都熟悉万分,如同深深刻印在他脑海之中。
好像,他对这座城的了解,竟如多年身处城中之人一般。
每每想要深究,便觉头疼欲裂,难以再从记忆中探寻下去。
掖擎接过卷帛一览,阅毕后大笑起来,起身朗朗道:
“凉州我势在必得。只有攻下凉州,其东面八百里沃原坦途,直通长安,我回鹘骑兵可长驱直入,千里奔袭,打到那宫城前。”
“我父汗,我祖上做不到,我掖擎偏生要试一试!为前人所不能为之事,如此千秋万岁,彪炳史册!”
叱炎黯然。他想到了那夜,她郑重其事地说起凉州之事,要他答应不可妄动凉州。
他当时既然应了,便要做到,予她心安,让她如愿。
如此,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阂,会不会少一分?
叱炎侧身拜道:
“父汗神勇,祝父汗有生之年,得偿所愿,为万世称颂。”
掖擎可汗收起卷帛,疑心骤起。他眯起厚沉的眼皮,狐疑地落在他那副面具上,声音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