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131)
辰霜发颤的指尖收拢卷帛,攥紧在手中,一颗心已沉至谷底。又听宴海叹了一口气,対她幽幽道:
“长姐无用,被软禁至此,已成掖擎禁脔,束手无策。你该怎么做,可清楚了?”
辰霜沉默了片刻,颔首点头。
她收起卷帛,扶着宴海起身,慢慢将屏风撤去。
身长玉立的男子静立良久,闻声微微侧身,回眸相望。
他焦灼的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呆呆立着,一动不动。
俄而,他声音滞涩,低低唤了一声:
“宴海,我来了。”
这一声,迟了十年。
辰霜默默退去帐外,将时空留予久别重逢的二人。
她忍不住将怀袖中的卷帛再度打开,细细扫了一眼。
久之,她收起卷帛,眸中猩红,有如啐血。
绢帛被她死死攥在手心,褶皱如同一道道裂纹,随着她手中的力道镂刻成更深的沟壑。
***
宴海端坐在琴案之上,素手一扬,悠悠抚琴。
琴音杳杳,如泣如诉。二人対案而坐,默契如初。此时相対无言,却更胜千言万语。
恍若回到了幼时在宫中,亦是她抚琴,他舞枪。
赤红宫墙的那颗梨花树下,翩飞的白梨花簌簌而下,状若满天飞雪,落在少年挥洒自如的身姿之上,亦落在少女又喜又怯的眼眸之中。
他替她拂去肩上落雪,并肩看花。倏忽间岁月骎骎,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一曲终了,宴海盈盈起身,笑道:
“司徒将军,我想饮一杯酒。只可惜,这杯酒,我只得独饮,不能请你喝了。”
她从案底秘格中取出一红釉瓷盏,対眼前英姿挺拔,眉目深沉的独臂将军,举杯道:
“当年送我和亲出嫁的作别酒,将军未曾出现,谁知,再见已是十年后。这一杯,我敬将军,愿将军此生圆满,得偿所愿。”
司徒陵心知她去意已决,缓缓走过去,单手将她揽在怀中,低声道:
“公主殿下,容臣僭越。”
宴海如愿以偿地笑着,靠在他的肩头,听他胸膛擂鼓般的心跳,一如少年时。
司徒陵开口,幽幽诉道:
“昔年司徒家获罪,一夜倾颓。我得知殿下和亲的圣旨已是十日之后。我入宫于含元殿前三步一叩首,跪殿三日三夜,圣上始终不允我再见你。”
“半月后,殿下从长安出发,和亲轿辇,我一路追至凉州,心知再无转机,终是无颜再见你一面。”
宴海摇了摇头,面露惋惜,一时诸般滋味酿在心头。她轻叹道:
“原是如此错过了。”
司徒陵伸出仅剩的那只手,从她微张的指缝间扣入,握紧,正色道:
“公主于我,本是高天孤月,遥不可及……”
“当年殿下的心意,微臣了然于心,又惊又喜。奈何司徒世家大族,为圣上所不容。驸马之位,微臣可念不可求。”
“微臣远赴边疆,本想立下战功,再向圣上求娶公主,谁料落入圈套,沦为大唐叛将……”
“十年蹉跎,微臣心中,无大唐公主,亦无回鹘可敦,唯有与我少时相知相惜的宴海一人而已。”
宴海羞赧一笑,细细描画的黛眉却微微蹙起。她抬起手,望着与他紧紧相扣的十指,眉目哀恸不已,轻声道:
“我此一生,国家事重,死且无恨。唯独,尚有少许遗憾吶。”
酒劲涌了上来,她咳出几滴乌血,溅在素白的琴弦上如泼墨山水,如万里河山。
她艰难地动了动软绵无力的身子,向东朝向长安的方向望去。祈盼的目光仿佛能穿过百座毡帐,千里草原,最终看到日光下那座恢弘壮阔的京城。
她朱唇如血,轻声喃喃,声音已低不可闻:
“陵哥,我一辈子按部就班,从未任性。今次,我想最后再任性一回。我不想按草原的礼节,与人合葬在地下。”
司徒陵重重点头道:
“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回大唐。”
听他许诺,宴海心中安定。她一直都知道,他自小便是重诺之人,要么不许诺,一旦许诺,便是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她兀然自嘲般动了动嘴角,笑道:
“你我皆为大唐弃子。但我就是好想,好想和将军再回长安,同饮渭水,漱月鸣筝。”
司徒陵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哽咽道:
“此生无缘,但求来世。”
宴海的笑意凝在嘴角,用尽最后的一分力气唇语道:
“只求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她抚在琴弦上的手在此时倏地垂落下去,指尖的血,仍在一点一滴落在地上,恰如开出了一朵国色牡丹。
司徒陵只觉掌中一松。他别过头,紧闭的眸底,两行清泪落下。
帐外的辰霜听到琴声戛然而止,身形一颤,骤然双膝跪地,向东稽首大拜,久久伏地不起。
她的长姐,大唐宴海长公主,薨。
第62章 藏刀
塞外辽阔的天穹下,熊熊烈火包裹着一股浓黑的烟气,化作玄黑蛟龙冲破天际。
数捆干柴烧得“噼里啪啦”直响,惊飞了零星几只盘旋的小隼。
回鹘王庭数里外的空地上,芳草萋萋, 孤鸟低鸣。
叱炎遥望着风烟滚滚, 曲肘按在胸侧, 朝着远方躬身一拜,身后的葛萨跟着他行礼。
他覆手在背,眉宇深沉,凝重如暮色,听葛萨小声禀道:
“希乌大人在王帐前跪了三个时辰,去求了大可汗。大可汗酒醒后竟当下就允了,准许可敦火化后骨灰归唐。”
“可敦竟然连尸身都不留, 也不下葬, 宁肯挫骨扬灰,汉人……真是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