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159)
辰霜捂住膝盖,皱眉轻声道:
“昼夜酸痛,仍是行动不便,似是还没好全。”
巫医上前隔着一层衾被推骨,疑惑道:
“半月了,看骨相已长得差不多了。为何仍是如此?”他面带歉意,欲言又止,最后拜道,“姑娘待我回去,再研习一番接骨医术。”
他正欲离去,却又被叫住。辰霜径直问道:
“外头,可是战况有异?巫医大人不妨直言。”
巫医替她将换下的膏药收走,缓缓道:
“姑娘,祁郸已围兵峒关数日,峒关铜墙铁壁一块,他们毫无进展,粮草耗尽,军心已散,即将收兵。殿下今日已出兵从后方突袭祁郸军,预计最快明日就要拔营了。”
辰霜微微一怔。
战速竟如此之快吗?
峒关已被陇右军守住了?那么接下来……
辰霜拉住收药欲走的巫医,低声问道:
“你可知,玄军拔营去往何地?”
巫医闻此言,低下头默默不语了。
沉默就是回答了。鹬蚌相争,渔翁已前去杀了鹬,接下来就要去取蚌中之珠了。
峒关,最快明日他就要收割峒关了。
祁郸战败,已是如丧家之犬,叱炎此去截杀,定是势如破竹,收入祁郸余军为俘,士气必然大增。
而困守峒关的陇右军,方尽力数场祁郸军的攻城之战,且不论后方辎重供给是否充裕,再逢叱炎麾下重装骑兵的迅猛攻势,不知是否能挺得住?
接下来的半日,辰霜坐立难安,入夜难眠。她望着外头的天色从日头高照再到晚霞满天,再到漆黑一片。
她侧卧在榻上,没有点烛,使得帐外静谧的夜色由点及面将她笼罩起来。
黑暗中,她的意识逐渐朦胧,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心思难定,又从连番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帘中,似是有一道墨黑的身影,立在榻边。
他不知已暗中站了多久,身姿高阔,巍峨如山,岿然不动。无风的夜晚,他玄色的衣袍都贴身静止下来。
辰霜不由自主从榻上扶起身来。
见她惊动,那道黑影沿着榻走了过来,坐在她侧边。她感到鬓边的碎发被撩开,有一双手抚过她退了烧的额头。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紧紧抓住那双粗砺的大掌。大掌一滞,没有挣脱,任由她双手握着。
久之,叱炎望着她少见的温顺,终是忍不住将她揽坐在怀中。他有些粗糙的下颚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髻,柔声问道:
“听巫医说,你的腿仍是不能行走么?”
她点了点头,故意叹了口气道:
“若是一辈子好不了了,怕是要成废人了。”
“不会的。”他言辞笃定,“哪怕要打到长安,将皇宫里的御医请来,我都会治好你的伤。”
辰霜失笑。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她直接问出了口:
“你何时攻城?”
“明日。”他答得干净利落,没有推诿掩饰。他的一只手被她握住,另一只手又从她腰侧伸出来,轻轻摩挲着她微热的脸颊,爱不释手一般的疼惜。
辰霜被他抚弄着,心下黯然。
也对。兵贵神速,不给守关的陇右军一丝喘息的机会。
明日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叱炎的声音有那么一丝疲倦,接着道:
“待我攻下峒关,凉州便如探囊取物。你若是喜欢凉州,我与你一道定居在城中便可。”
感到他掌中的小手渐渐抽走了,失望了一般。他急忙抬手回握住她,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间插-入,十指又紧紧相扣。不让她走。
“为何?”沉默良久的她缓缓开口道,“为何,非得是凉州?”
难道,只是因为她心爱凉州吗?就因为她当初为了凉州离他而去甚至差点要杀了他吗?
“凉州,我志在必得。”叱炎心中一直以来都有一股强劲的感觉。
他要夺取凉州,不仅是为了大可汗所下的军令。
而是因为,凉州本就是他的,他必须要夺回来守住。
经年来他脑中似是而非的记忆以及荒诞不经的梦,似乎都与这座城息息相关。
甚至在他行军离峒关和凉州越来越近之时,这种熟悉之感就越来越热烈,心潮随之起伏不断。
他想亲眼看一看这座城池,到底有何玄机,令他和她都如此沉迷。
辰霜幽幽道:
“是因为我那日为了凉州之事离你而去,才让你如此愤恨我,连带着愤恨凉州?”
“不错。正是如此!”叱炎冷笑一声,他垂下头,侧脸靠过去贴她的侧脸,低低道:“而且,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真相。”
“当夜,你示予我的那幅凉州舆图,是我所写所画没错。但,这本是我交给大可汗的收关卸任之作。”他叹了口气,语带嘲讽,道,“在与你成婚前,为了你,为了对你许下的誓言,我连夜将舆图赶制而成,只为向大可汗以此请辞,请他另请良将,而我一人,永不犯凉州。”
“只可惜,我的真心,竟被你践踏至此。”他的声音锐利了起来,鼻息很急,呼出的热气也愈发强劲,在她耳边不断回绕着:
“违誓的罪名既然已被你安上,那我便不能白白背罪。如今,我偏要取那凉州又何妨?”
“叱炎!……”辰霜只觉脑中一道惊雷劈裂。她震惊之余,睁大眼睛望着眼前冷笑着看她的男人,彻寒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的心一寸寸剜尽。
原来,竟是她错怪了他么?
可,这怎么可能?
那凉州舆图上每一处详尽的细节,她只粗粗扫了一眼,都已脊背发凉,恐惧万分。因为,连她都不甚明晰的地标,都被他事无巨细地一一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