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275)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挑开绣囊的抽绳,里面藏着一缕系着红绳的断发。
长风心间猛然收紧,发僵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意。
是她当日在地牢向他坦白一切后,被他一怒之下割断在地的。她独自在幽暗无比,满是脏水的牢房内,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回来,竟一直收在身上。
怕她睹物回忆,不过徒增烦恼,于是迅速掩了去,悄悄收了起来。
这桩事,他并不想她忆起来。她为他插刀之事,他更不愿细说,怕她又像当日那样说出“两不相欠”此等话语来。
还有那些个陈年旧案,他倒是也希望她借着失忆自此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哪怕代价是,她因此一并不再记得他。
长风将绣囊收回衣襟中。凉凉月色的阴翳照下,在他宽阔的肩头投下斑驳的影,寂寥如深潭之水一般漫溢开去。
***
甘州城的天际,霰云高阔,穹宇下,连绵山峰,雪满群峦。
几匹骏马在辽阔的荒原上奔驰如风。一匹通体玄黑的高头大马跑在最前头,其后的几匹刻意地与它隔了十余丈之远。
“我从前,不会骑马吗?”身前的女子今日着一身高襟胡服,秀发全绾成了发冠,作男子装束。若是凑近看,唯独领口下微微起伏的曲线,泄露了一寸天机。
长风手扯缰绳驾马,双臂将她环在胸前,鼻尖有她的发香幽幽拂过。他敛眸道:
“会。但你失忆,怕是忘了怎么驭马,恐有危险,还是与我一道吧。”
“那为何,今日要来甘州?”她不安分地一下又一下地轻蹬马腹,似是不喜这个环抱的姿势。
“因为,你从前最喜欢甘州。”他的唇掠过她的鬓发,像是徐风轻轻吻了吻她。他抵着她的耳低声道。
他想让她想起快乐的记忆。
他深知,她在凉州时的记忆不甚美好,她当时身为圣上棋子,与他交心亦充斥着欺瞒和伪装,如履薄冰,如陷深渊。之后更是骑虎难下,终生痛悔。
而他,想起当年凉州河西军覆没之事,何尝不是仇恨翻涌,差点失了心智。
唯有五年后的甘州,彼时华灯千盏,人流浩荡,夜空明澈。
他和她在上巳节,像寻常相爱的男女一般执手并肩,同游赏灯。
即便,她是在透过叱炎的身,可满心满眼只是在看着他。
即便,他还是叱炎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心意;直到如今千帆过尽,再回头看,既是啼笑皆非,又有欢喜和懊悔。
她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是自己。
如此,甘州又何尝不是他的乐土呢?
入了甘州城后,长风将她抱下了马。耳边传来她小声的疑问:
“今日不是上巳节,哪来那么多花灯?”
长风循声望去,她已快步走入悬满天灯的长街中,雪色胡袍翩跹如流云舒卷。他恐她走失在人流中,赶忙追上她,拽住她的手,俯首在她耳侧,笑道:
“只要你想,有我在一日,我每日都可为你造一个上巳节。”
闻言,她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最后只是淡淡扬了扬眉,并未有言语。
若是在从前往日,她听了这样的情话,定会先面上一热,然后不服输地故意对他调笑几句,引得他挠心又无可奈何。
可她此刻没了记忆,对他没了感觉,所以无法给他回应。
无妨。他可以等。他愿意等。
长风抬眸。眼前的女子穿梭在人潮中,好奇地观望街旁各式稀奇的花灯。他牵着她,像是牵着风筝的梭,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一松手,她怕是早已脱离了他,兀自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他指间收紧,将她的小手揉在掌心,不肯再放。
转眼间,二人行至来到他布置好的街边靶场。他将她拉回了身侧,低声问道:
“想不想尝麻团?是你往日爱吃的。”未等她回答,他便径直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买来。”
他走向麻团铺子前,微微偏过头,对身后隔了几步的亲卫养宁远示意。宁远得了命令将早已准备好的甘州一霸,去年那个以箭术调戏她的青衫男子拎了出来。
长风隐在人群中,看着那个男子敛了敛衣,按照安排好的剧本,走向她,道:
“这位小娘子,可见过贯虱穿杨的本事?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今日若是能连中三靶,可否小娘子饮一杯甜酒?”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掠过了那人,视若无睹,如若未闻。
青衫男子面露尴尬,却又察觉到了四周逼迫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再向前追着她道:
“小娘子独自一人,不如看我射箭吧……”
岂料,她反手从腰后掏出了那柄银雕匕首,不耐烦地举在那人颈前,以示警戒。
青衫男子一吓,避退着撒腿就往后跑去,来到他和亲卫身前,哀求道:
“去年是小人不该招惹大人和大人夫人。今日,按照大人的吩咐,我该说的也说了,可夫人她根本不想看我射箭啊……哎,小人已改邪归正,早就娶妻了,妻子还在家等着小人,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场面僵持,宁远和几个亲卫看向他,等他示下。
长风微微颔首,宁远便示意众人放行。那人见无人阻拦,便擦着汗跑远了。
街上游人纷涌,满目皆是重重灯火的光晕,亮如白昼。此情此景,似是与去年无甚分别。
长风忆及去年,再看看现下场景,心下了然了几分。
她的小心思,不外乎如是。
去年上巳节,她会故意受那陌生男子挑逗,看那男子射箭,不就是想引他现身,想逗弄他,想笑他醋意大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