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65)
辰霜不由苦笑一声,低低道:
“当年,河西军全军陷落,有赖崔将军不计前嫌,收留之恩;五年来,崔将军对我、对河西余军照拂有加,我自是感激不尽。我愿结草衔环,以报恩德。此志,此生不坠!”
“但,当初我便已将话说明,今日,我不妨再说一次。”她转过身,直视那双凤眸,重重道:
“我心早已许人,再难移情。”
崔焕之听完她前半句誓言,沉郁的面容稍稍缓和,目色渐露柔情。此时,他怔怔望着她一字一字说出后一句,突然神色激越,扶住她瘦削的肩头不住地摇晃,道: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都五年了。你竟还不死心吗?”
“魂梦难忘。”辰霜哽了一声,挣脱开去,背身拭去眼角垂落的一滴泪,继续道,“只有一线希望,我便寻那一线希望,至死方休。”
崔焕之忽然望着她冷笑起来,手边的短刀遽然出鞘,在案上划出数道狰狞的刻痕。
他声音低沉,有如闷钟:
“所以,五年来,我与你一道出生入死的情谊,竟敌不过一个陌生的仇敌?你是已决意要留在玄王身边,哪怕他是大唐累世仇敌?”
辰霜面露惊容,喃喃道:
“你怎知?……”
崔焕之扔开短刀,刀柄上的宝石掷于桌案,发出尖锐的撞击之声。
“哼,你三番五次与他在一道,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
他一早便已察觉到不对,却一直到今日鹿茸大会上才敢确认。
就在今日,绚烂的草原日头之下,他就列席在玄王对面。隔着一片草场,遥遥望见着白衣面纱的少女静静伏卧在矮案前,身上披着身旁男人的墨色氅衣。
他甚至可以望见她鼻尖晶莹的细小汗珠,被男人爱怜地用指尖轻轻勾去。
之后,那男人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握着她的手为她包扎,旁若无人,毫无避讳,手法温柔而又娴熟。
而她,对他语笑嫣然,眉眼弯弯,情意绵绵。
自那个少年身死,他已五年未见她如此娇美可爱的模样。
恨意从心底油然而生。一时间,席间众臣对他把酒寒暄,他都忘了回复,只是暗自在案下握紧了拳头。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愿相信。他心尖之人,不仅弃他不顾,还投身敌营,乐而不返。
辰霜犹疑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你不觉得……”
崔焕之呛她道:
“不。你觉得像,我却丝毫不觉得。形肖罢了,那又如何?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你难道要一个个找回来都一一辨认吗?”
“更何况,他在屡次三番针对我大唐。你这般,可对得起大唐百姓,对得起死在回鹘人手里的长风吗?”
辰霜第一回 在小神都面对他如此质问之时,心念徘徊不已。
但此刻,她已在心底有了决断,面上毫无惧色,侃侃道:
“回鹘昔年对大唐平叛有功,本是我朝附庸,虽近年来有过不臣之心,但一己之力挡住了西北百万祁郸铁骑,并非毫无功绩。回鹘,于兵家而言,交为上策,斗为下策。”
崔焕之一时不知如何辩驳,拂袖不屑道:
“那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一厢情愿罢了。”他立在辰霜身前,垂眸望她,面色如雪,清透又寒冽,一如初见时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直视她黑白分明的眼,厉声道:
“我再问你,如若有一日,玄王要夺取凉州,与我兵刃相向,你站在哪一边?”
辰霜分毫不退,抬起右手悬于耳侧,伸出三指并拢,高声作誓道:道:
“我李清河在此,以命立誓。”她的目中一片虚空,神情肃穆,言辞却炙烈:
“倘若玄王他并非我要找的那个人,他日与我大唐为敌之时,我身在敌营,必手刃仇人,伺机杀之。”
“为永绝后患,为凉州城十年稳固。”
“如此这般,你可满意了?”她语罢,眼眸黑亮,暗燃着火一般灼人。
“你还不算太糊涂。”崔焕之眉心稍舒,促狭唇角勾起来一抿,“但你竟为此人,以性命为誓?”
辰霜不愿与他纠缠,直接道:
“我如此作誓,你可否将解药给我?”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救他的命而来求我的。”
“不,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命。”
崔焕之剑眉一凛,神色复杂,扫过她上下,道:
“你怎么了?”
“我亦中了毒。”
“怎会如此?”崔焕之身形一滞,声音沉如深谷。
辰霜冷笑着,睇他道:
“将军真的想知道吗?”
崔焕之突然将掌心覆在她的额上。
果真是滚烫无比。她没有在唬他,她确实也中了毒。可她又未中那箭,难道是……
他的眸色全然暗了下来,切齿道:
“你竟为此蛮族,做到这等份上。简直荒谬至极!”
方才在她面前,他是在极力克制着,现下已再难忍分毫。他猛地一抬手,重重砸在桌案上。桌案轰然一震,其上昂贵的茶具瓷器一并震落,“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碎裂难堪。
满载倾覆救不得。
崔焕之走动起来,革靴踏在裂瓷之上,每一步都将脚底的碎片再度碾成粉末,挫骨扬灰一般。
眼前人声色未动,坦然接受他的暴怒。
她的脸浸润在昭昭火烛之下,光影如潺潺流水,自她沉静笃定的面容淌过,百折不回。
沉吟良久,他沉毅的面上终露出一丝倦意。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一灰釉药瓶,递到辰霜眼下,道:
“你最好记着今日与我的誓约。莫要对错误的人动了不该的心思,早日回头,犹未晚矣。”他顿了顿,收起了凌厉的目色,仍是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