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90)
“你!你……”河漠王气得语塞,心知大势已去,颓然跌坐在地,狠狠咒骂道,“叱炎,你滥杀无辜,你草菅人命,终有一日,天神必将降罚于你,恶有恶报,你将不得好死,死后尸骨无存!永受业火焚身之苦!”
骂得句句恶毒,一旁听着的辰霜忍不住了。
每一句都像一把锥刀深深刺入在她心中,她不由低声呵斥道:
“够了!”
叱炎心中本是对此番咒骂毫无波澜,正要示意手下对河漠王动手。闻她此言,沉定的面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挥动的小臂在空中稍顿了一顿。
他回眸,见身后的女子疾步上前,进言道:
“殿下且慢,河漠部的人还有用,不可屠杀殆尽。”
方才在外头杀疯了一身煞气的男人挑了挑眉,微眯起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她面前,倒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狼狗。
辰霜在万众瞩目下,走到叱炎身旁,揖道:
“昔日,大唐国力强盛,回鹘、祁郸送王族质子入朝,以示忠心,永修边境之好,自此相安无事,百年无战事。”
“不战而屈人之兵,兵家上策也。殿下何不效法唐皇,留河漠部诸人性命,只取质子押回王庭。由此,草原诸部皆知大可汗仁心仁义,必将纷纷心甘情愿归附。”
叱炎本是听得漫不经心,待她提到“大可汗”三字之时,眉梢一动,望了她一眼。
心念道,不愧是陇右军军师。
半晌,他瞥了一眼一众跪拜在地,将身子伏得与地同平的河漠贵族,淡淡道:
“河漠王,不可留。”
在场上百人身形同时一抖。这就是说,他们的命,是可以留的了?
辰霜敛眸应道:
“殿下英明。”她轻舒一口气,再揖道,“我请与河漠王最后说几句。”
她没有谈判的筹码,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兵不血刃,能留下几百条人命。她别无他法,只得坦然接受。
叱炎沉眉,幽深目色中的犀利只一闪而过,见她面色凝重且固执,并未拦她,微微颔首允了。
辰霜默默走到了被捆绑的河漠王跟前,蹲下身来。
河漠王缓缓抬首,见了她,浑浊暗沉的目光中似有光亮重燃,他道:
“辰霜姑娘,兵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自当伏诛。临去,唯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你昨夜应我之事,可还作数?”
辰霜点头,轻声道:
“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她神色端严,一字一句道,“今生今世,至死方休,定不负所托。”
河漠王闻言,精神一振,连声道:
“好,好!我没有看错人。”
辰霜神色黯然。
昨夜,高高在上的草原霸主河漠王为何宴请中原客商?
因为他们行得远,可以带他心爱的小女儿远离是非之地。
她当时沉于酒醉,耽于回忆,不曾亲眼所见。但她可以想象,往日所向披靡,纵横草原的河漠王在席上举着酒杯,一一对请来的中原客商敬酒,请他们好好照看帛罗。
为了让这些重利的客商承他一份恩情,以求他日机缘之下将这份恩情报送到小女儿身上。
昨日他似有所感,恐落得今日局面,便提前将帛罗托付给了她。他本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也留了后手。
此时,他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释然。像一个垂垂老矣之人,在儿孙环绕的榻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辰霜转过身,不去看引颈就戮,不去看血溅三尺。心中并未因最后宽慰逝者的些许言语而好受。
草原赫赫有名的河漠部,十代传承,百年之兴,不过是因为那王庭上位者的一个念头,就此毁于一旦,在世间湮灭不存。
帝王座下,何处不是白骨累累。
辰霜垂眸,快步走到门口的葛萨跟前。帛罗的双眼已用面纱捂得严严实实,身上只有一双细嫩的小手被葛萨用精绳紧紧缠住。
辰霜松了一口气,还好帛罗不曾亲眼看到。她轻轻一瞥,见帛罗周围的河漠贵族全身都是被绑了数根粗绳,不由多看了葛萨几眼,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她示意将帛罗郡主带回她自己帐中照管起来,恐生变故。
一向端持有度的葛萨大人此时面色竟有些紧张,立刻照做。
辰霜望着他环抱着不断挣扎的帛罗往远处去了,最后身影消失在连绵的毡帐群中。
一转身,却见叱炎倚靠在她身旁的墙上,抱臂斜立,神色不羁,正静静凝视着她。
她微怔,低头无意识地盯着他垂在身侧的陌刀,还滴着残血。见到他之前已在口中酝酿的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来河漠部?”叱炎垂眸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将刀尖的血迹擦干,收入鞘中。
辰霜撤回目光,老老实实答道:
“我被救出了牙帐,正好借着河漠郡主的马车逃到了这里。”
叱炎接着问:
“是谁救的你?”
“呀,穆护!”辰霜心下一惊,场面混乱中竟将那小子忘了。她朝身后望去,在被擒获的人质群中看到了那个被绑起来的小少年。
她快步走向他,对着看守他的玄军士兵道:
“他是我的人,还请放开他。”
士兵不动,犹豫着看向女子身后的玄王殿下。
叱炎上下睇了一眼才到他半胸高的小少年,点了点头,示意放行,随即皱眉道:
“是他救得你?”
语调颇有些不服,好似在说:“就他?”
穆护飞速地解开束缚,竟往前一步,在叱炎身前踮起脚尖,抬头挺胸,拧着粗眉不发一言,好似在说:“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