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口酒(48)
是段弈响。
首先是上车时他在后视镜里的脸特别镇定,其次是他没好奇画室里的任何事,连基本的情况都没问丛也。
第二天到京成。
原本上早读的时间变得特别混乱,暴风雨的前兆。
铃声没打,人也都没回到座位,只剩几个不认识的老师勉强维持着秩序。
事情闹的特别不体面,温早似乎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还照常来上学,结果被警察堵了正着。
温早家里的人都面临包庇罪调查。
1班门口,温早神情恍惚,目光在周身的几个穿着警察制服和京成校服的人里寻找身影。她知道昨天新去画室的人只有丛也和段弈响。
她眼里透着渴求望向丛也,求助的意思不言而喻。
丛也低头隐进人群。
她紧接着回头望向班里的段弈响,他就那样坐在座位上,波澜不惊地翻着书页。
一切都有答案了。
温早笑里含泪,对警察说:“我可以接受调查。”
她说话的样子平静如死水,其实她心里知道这几年家里的钱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疯长,她也清楚她爸的品行禁不起推敲。
但她没想到最后是自己的朋友朝自己伸了手。
她最后看了眼丛也,可惜没有得到对视的目光。
温早走了,可能不会再来学校。
人群散去,逼仄的走廊空间变得明朗,流动的空气带着异样的清新。
许伊白侧身倚在走廊窗边看戏,一脸玩味的表情目送着温早被包围着离开。她手里举着盒装果汁,咬着吸管笑的不行。
“哟,小姐妹分道扬镳了?”
她皮肤透着惊人的白,在阳光下更明显。
丛也也笑了,自嘲的笑。
似乎她选哪条路都会通向死胡同。
段弈响会为求保她,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朋友推下深渊,他的可怕和心狠已经超远了她的想象。
她也高估了自己的绝情,曾经她以为自己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会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跳板,但看到温早被带走她还是心如刀绞。
“许伊白,你的手段总踩着人性的低劣,你就不怕有一天把自己玩进去吗?”
丛也面无表情地说,一侧的发丝遮住了小部分的脸。
许伊白只当她是垂死挣扎,把饮料盒立在窗沿上不紧不慢:“真希望自己像你一样,死到临头还能嘴硬。”
丛也没再理会,猫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直到转身进了自己班。
温早的离开像砍断了她一侧的臂膀,谁都不能如数体会。
这天夜里,天降秋雨,明显感觉周围的一切变得寒冷,冬在酝酿一场盛大的降临。
丛也到公寓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一条腿弯曲登在坐垫上,头发随意在脑后盘成一个团,散落的几根垂在脖颈周围。
段弈响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到她的落魄,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力气。
放在桌上的温水她迟迟没喝,温度已经有点凉了。
“帮你做个热的吧,热巧还是热牛奶?”
段弈响收走杯子,刺满纹身的手上是凸起的青筋,和丛也买的hellokitty水杯形成反差。
丛也想怪他,想问清楚为什么要把温早拉下水,但这一刻也有了些动摇。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又比谁高尚多少。
“不用麻烦,就热水吧。”
她换了个姿势坐着,扯了条毛毯盖在腿上。
段弈响眼底的缠眷抹不去,丛也越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他心里就越别扭。
倒完水,他并没有送过来,而是保持着距离和丛也说话。似乎这样让两个人都好受。
“小也,你怪我吗,昨天的事。”
安静了一会,坐在暗处的女孩才缓缓开口。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跟警察举报画室的事。”
他坦诚地说出口,让两人的对话多了一丝紧迫。
丛也苦笑了一下,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接着她抄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由于没找到火机只能叼在嘴里走到段弈响跟前。
就几步距离,她走的无比辛苦,盘着的头发此刻也有点散乱。
杯子里的热气升腾在两人之间。
丛也烦了,两根手指夹住烟丢进了水杯里,烟草被水浸透变得越来越沉,水中漂出被污染的棕褐色。
“响,我之前恨丛代平,恨他自私、贪婪,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女儿都不放过,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发现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我跟他不是一般的像……”
她眼睛低垂,睫毛轻直,样子素得很。她从段弈响手里接过杯子,看水慢慢变成别的颜色。
“我猜到你会报警,猜到许伊白不会放过我,但我还是任由事情发生,任由我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伤害,我毁了我朋友。”
房间里很静,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都听的清楚。
段弈响和她看着同一个杯子,半晌后张口:“也,我在公司附近给你租好了房,你先搬去住吧。”
丛也抬头,漆黑的瞳孔微微震颤。
“什么意思?”
段弈响从身后的抽屉里掏出一张卡,摆在了丛也手边。
“卡里有一百万,是我车行攒的流水,你拿去弄个工作室,以后公司大小的决定都不用看人脸色,还有……如果你的作品集需要托关系才能申名校,我也不会再帮你了。”
随后又补了一句。
“丛也,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丛也鼻酸,她知道段弈响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她铺路,现在自己不想斗了,他也能收拾烂摊子给她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