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枝暮鼓(11)
“哪里有姑娘?那好像是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礼部郎中薄枝。”
啊?
郎卿月听此错愕,裴将军怀中那娇弱的人,是个男人?
还是臭了名的薄枝?
裴怀瑾抱着薄枝,随口叫了路过的侍从带路,去了待客备用的厢房。而后面跟着的,是宣王之女宁小蕊,也是她射出的箭伤了人。
薄枝手掌应是伤到了要紧处,血流了许多,直裾青衣的衣袂已经染了血色,看着实在吓人。宁小蕊见此行至半路,犹豫几下,又转身跑了。
这么吓人的血,宁小蕊心慌极了,必定需要一个会医术的人才好,于是她慌张的去了宴席。
此时宴席氛围正好,觥筹交错,宁小蕊步伐凌乱闯了进去后,众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此时却顾不了那么多,目光巡视一圈,终于在男宾席中找到了人。
宁小蕊直奔了男宾席,完全忽视了中间男女相隔的屏风,快步走至一男子面前,拉起了人就跑。
“巫马表兄,快救命啊,那个薄枝流了好多的血。”
原本在坐席正襟危坐的男子就这样被拽跑了。女子的声音算不得小,至少坐在附近的莫老与他徒弟利琮听得十分清楚。
利琮碾茶的手指一顿,两人相对看了一眼。
这边宁小蕊带着自家表兄狂奔,终于到了厢房,两人迈过门口的横木,看见了躺在屋内矮榻昏迷的薄枝和已经在给人上药的裴怀瑾。
“表兄,你快来看看,他流了好多的血。”宁小蕊催促道。
巫马家世代为医,她这位表兄已经是家族中的翘楚了。
本就是平常的皮肉伤,也只是看着吓人,裴怀瑾抬眼一看,宁小蕊竟把巫马思给带来了。
巫马思被宁小蕊带着一路狂奔,衣衫略显凌乱,他此刻见到榻上躺着受伤之人,也顾不得整理,走上前去。
只见榻上昏迷的少年面带虚弱,脸色白的几近透明,仿佛下一刻便会西去。
巫马思扫了眼薄枝的面色,然后顺着裴怀瑾上药的地方去看伤口。
就这一眼,巫马思便直起了腰,而后开始不紧不慢整理衣袍与冠带,让宁小蕊看的抓心挠肝。
“表兄,他到底怎么样了?”宁小蕊看着那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焦急着问。
“你们再晚来一会这血就止住了。”
裴怀瑾扯着绷带在薄枝手腕上缠绕,淡然说道。
徒留两人尴尬。
巫马思整理好了衣冠,清润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抬手轻咳一声。
“表妹自小不曾受过重伤,没见过世面,裴将军见笑了。”
裴怀瑾颌首,手下不停,直至将薄枝的手腕包扎好才站起来。
宁小蕊却在气呼呼瞪着巫马思,他竟然说她没见过世面?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她,是不是过分啦!
她气得一脚蹬了过去,巫马思十分熟练的闪躲,熟稔极了。
两人的吵闹声惊醒了矮榻上昏睡的人,薄枝睁开了眼睛,抬眼去看吵闹的声源。
一男一女站一块儿,多是女子在说话,男子在一旁听着。
而在场第三个人,裴怀瑾正双手抱臂,冷眼旁观,好不自在。
裴怀瑾率先注意到薄枝,“醒了?”
他双眼皮的褶皱轻垂,一双疏朗的凤眼微勾,就这么垂首看着她。
姿态如此温和。
薄枝此刻心中,“……”
她还从没见过裴怀瑾这幅模样。
不过,他披着再温顺的羊皮,内里终究是不一样的,薄枝表示,不为所惑。
薄枝抬起手腕,伤口已经被包扎,白色的布裹住了整只手。
轻微动了动,痛感尤在。
“啊,你醒了?”
宁小蕊趴到了榻边,凑过来与薄枝说话。
薄枝看了眼这少女,杏眼中透着轻灵之气,不拘小节地凑在她脸前看着她。
还是巫马思看不下去,拉着宁小蕊距离薄枝的脸远了些,“男女授受不亲。”
条件
薄枝眼睛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对身边女子的身份已有了猜测,能把巫马家的人请过来,除了有姻亲的宣王之女,她也想不出别人了。
厢房内被下人醺了暖香,春寒料峭中倒也不会难挨。薄枝原本衣衫就薄,如今染了血迹,姿容不端,午时的宴席看样子也去不得了。
宁小蕊被自家表兄一扯,身子向后退了两下,今日她是闯了大祸了,若不想被宣王发现,她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在场的几人身上。
“那个,薄枝。”
少女张了张口,嘴唇蠕动了下,像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
“嗯?”
薄枝此刻已经坐起,端详这几乎包扎成了粽子的手,听到宁小蕊提她,依言看过去。
“能不能,这件事不让我父亲知道?他若是知道我伤了人,我以后可都学不了骑射了。”少女这话说着说着就急促了,仿佛学不了骑射就人生无望了。
宁小蕊小脸蔫蔫的,头上的钗环随着她摇晃的头脑在空中轻晃,如同这春日里叽叽喳喳的百灵鸟,让薄枝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从前昭云皇城内,和兄长撒娇的自己。
一旁观望的巫马思不免汗颜,今日宴席中宣王也在,宁小蕊不顾规矩的将他从席间带走,想必这会不用她求,宣王爷便已经知道了。
薄枝此时脸色依旧有些虚弱,面对少女的请求,她唇角轻笑了下,点头答应了。
她眸光在宁小蕊的面上停顿了片刻,眼神错开时,看到从醒来便像一尊门神一样站在卧榻一侧的男人。薄枝温和的面色顿住。
裴怀瑾也在看她,无声的黑色瞳仁从刚才便一直观察,薄枝心道大意,连忙与他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