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枝暮鼓(7)
相传左右相已经争斗许久,早在薄枝还没入朝为官时,二皇子和三皇子便斗得激烈,时常在陛下面前给对方下绊子。
如今朝中储君迟迟不定,臣心已经蠢蠢欲动,偏偏皇帝迟迟未决,隔岸观火般对两位皇子一视同仁,纵横权谋之术是让龙椅那位给玩明白了。
从寒门一路考上来的学子为了站稳脚跟也早已纷纷站队,依附世家大族之下,好有一个青云直上的美梦。
薄枝也属寒门,但她两边都不沾。
她忆得当初她弹劾那位前上司后,皇帝召她入宫,那时薄枝对萧肃是有杀心的,身上戾气过重,伪装的让皇帝轻易就看透了。
“你对孤有杀意?”皇帝淡然坐在龙椅中,一句话便让薄枝浑身冷汗。
然薄枝只能拜跪在地,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皇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随口揭过,令询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薄枝一一作答,却始终不知皇帝宣召她有什么用意。
直至最后,皇帝才出声对她说道:“孤看了你科考文章,你说愿为天下百姓行一人之道,所言当真?”
圣经阁内皇帝身坐高位,龙涎香气盈满整间屋内,帝臣之间,一时静默。
薄枝眼睛在空中虚飘,思绪已渐渐回笼,此刻春日宴会,除了是贵族小姐选婿外,还是朝党结交的好机会。
真是打着瞌睡前来送枕头。
乍然,薄枝身后身来一只手,于她肩头一拍,激起她后背一片毛然,原松懒的眼睛警惕起来,浑身像只猫儿炸了起来。
“薄兄,为何愣在此处,宴席即将开始,一会可有的玩了。”
来人声音高亮,放荡不羁又万分有礼,薄枝闻其声才放松下来。
薄枝心中庆幸自己刚没有立即朝他出手,她亦实在不能忍受于他人太过亲近,刚刚那掌一拍,便激起了她心中反意。
所幸来人心思粗并未发现,薄枝扭过头,看向来人。
只见纪华砀华衣彩冠,一张脸上的笑模样让人厌不起来,守礼中透着肆意,让人以为他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
薄枝与纪华砀相交,纯属偶然,这需得归功于薄枝以弹劾之名名扬华京,以及纪华砀的死皮赖脸。
“纪兄今日也在?”薄枝守得是君子揖礼,背脊挺得很直,仿若宁折不弯,君子傲骨。
可任何人在朝中打探一下官声,都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纪华砀不在意,因为他们俩臭味相投。
“欸,今日本不想来,但某在纪家的地位想必薄兄也清楚,无奈只好跟从着来。”
纪华砀一声叹息,语调随意。
纪华砀虽生在华京五大家族的纪家,但他非正室所生,身为大家族的庶子,吃穿不愁却也受人裹挟。
今时这春日宴,对他并不友好。
薄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与纪华砀一齐寻了一角落寒暄。因着前些日子她没时间应纪华砀去茶馆听戏的约,纪华砀还在与她惋惜,意思是她没和他一起去听简直是可惜。
她听着纪华砀的话,回想起那日在街头听到的新话本。
“纪兄说的新戏,莫非也是昭云太子的风流轶事?”
薄枝听着耳边絮叨的声音,手臂轻轻一抬,打断了纪华砀的声音。
纪华砀没想到薄枝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哪部新戏本了,眉眼笑着,露着他那八颗白灿灿的牙,笑而温润地说道:“这本子已经这么出名了吗?连薄兄竟然都知道了,某以为只有某自己癖好小众呢。”
薄枝环视周围,比她刚到是愈加热闹了,若她现在并未身处人多处,高低她是要忍不住扶额的。
“也许这戏本并未出名,只是前几日从街巷路过,随便听了一耳罢了。”
薄枝打着含糊,瓷白玉润的脸轻轻抿出了一抹笑,垂头轻理了下微乱的袖褶。
“这样啊。”
纪华砀眉眼爽朗,不去纠结。
天上日头正当空,此间宴席也热腾,王家这山庄内清爽宜人,席间设有马球、投壶、弓射以及萧乐。
王家家主与夫人也出席了,薄枝和纪华砀在席间寻了个相邻的坐处,朝人声恭贺的地方看去。
正是姗姗来迟的裴怀瑾与莫老师徒。
薄枝坐在席间尾端,恰他们来她一眼便可看到这三人入场。显然,莫老会来是场上众人未曾想到的,而坐在首位的王家夫妇也起身接见莫老,足见莫老在中洲各世家和朝廷的地位。
场上无论男女,皆起身拜见,薄枝为了不引人注意,也随之起身。莫老被徒弟搀扶着,缓缓穿过男宾这侧屏风与王家夫妇迎面相见。
“今日莫老能来,我们王家蓬荜生辉。”
王文瑞携妻子王氏,与莫老说道。
“王家主快请起,我如今年纪愈发大了,今日来也是图个热闹,家主不必迁就与我。”莫老呵呵笑了两声,两手轻轻扶起王文瑞向下拜揖的手肘。
王家主见此便引人上坐,莫老并未推辞。
薄枝目光注视着那边,有下人引领裴怀瑾那厮入座她才收回目光。
“薄兄,今日莫老竟然也在,要知道他现在已经古稀之年,平日也不见出门,活得像是位老神仙,真是稀奇景儿啊。”
纪华砀从桌案一侧凑过来低声说道。
薄枝听后唇角向下一撇,雾黛眉眼专注盯着杯中茶水,心中一哂,这老头子哪有华砀说得那么安生?
她可知道的是,小老头天天乔装穿着一身老夫子衣衫,躲在华京那个书生聚集的小破楼里喝茶,好不自在。
他自己府门前门庭若市,找莫老的人没一个能摸到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