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烟火声(14)
于是恶劣被纯白压制。
他避开她的眼神,“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可是你刚才真的很凶。”少女白皙的手指沾了卤汁,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继续控诉,“这里被你捏得很痛。”
裴之声装作不在意,伸出一指,抹去她下巴残余的卤汁,“那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我就是害怕你——”
“你被抛下过吗?”
好问题。裴之声笑了,小黄狗啃完骨头又离他们更近了一步,他继续丢骨头,说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很多次,你想听哪一次?”
季如烟愣了下,“算了,我不听了。”
“嗯?”
“我爸常说往事如烟,所以我叫如烟。无论过去你被谁抛弃过,我不会抛弃你,只要你——”
“只要我?”
少女太容易脸红,明明不是炽热的盛夏,额头却涌出细密汗珠,“只要你不抛弃我。”
“这只小狗,你想救吗?”裴之声岔开话题,“它好像对我们卸下防备了。”
“当然。”季如烟说,“我们把它送去治治腿吧。”
“治了以后呢?”
“我、我妈妈怕狗,所以家里没法养。”
“那你要抛下它吗?”
季如烟陷入沉默。
“如烟。”他出奇温柔,“承诺太容易了,上下嘴皮一碰,什么话都往外说。也许当下那刻,说者有心,听者用心。但过了那刻,现实总会有给你一点教训,让你知道,这世间的承诺,有多动听,就有多伤人。”
他在用一只小狗的经历,亲自教她,不要许诺。
“阿声,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
“如果我不信你,我不会跟你说一句话,对我来说,与人交际是浪费时间的事情。”裴之声把她吐完骨头的口袋系好,又抽出湿巾来仔细擦拭她的手指,他垂眸的样子,莫名虔诚,仿佛不是在擦拭沾满油腻的手指,而是在替一尊观音拭去尘埃,“我珍重你,也珍重你说出的每一句话,但人啊,总是自私,总是需要自我保护,才不至于——”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像在自言自语,“陷得太深,一塌糊涂。”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的小腹,是不是伤到了?”
裴之声噗嗤一笑,“你总是很关心我的小腹。”
季如烟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伤到了,晚上得回去抹抹药膏。”裴之声站起来,朝她弯腰,“走吧,我们回家。”
季如烟扶着他的小臂起身,“那你有需要帮忙的,就叫我,这两天爸爸不在,不然他还可以帮你上药。”
“那可不行。”裴之声说,“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时候又知道授受不亲了,掐我下巴的时候怎么——”
“诶诶诶,往事如烟啊,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你要实在气不过,掐我也行。”裴之声把下巴凑过去,“来,掐重点。”
“之前不见你嘴皮子这么溜,果然你都是装的!”
“如烟,你也是。”裴之声说,“我们是完全不同的同类。”
毫无逻辑的一句话。
只有季如烟听懂了。
从日落到月升,他们并肩路过万家灯火。
就这样,相伴着,走了很多很多年,直到分叉路口,直到一个雨天,直到说出那些绝情话,直到没了彼此的消息。
风云变幻,落花一瞬,一期一会。
人间的聚散总是无常。
后来的某个初春夜晚,季如烟路过那条窄街,香樟树还是那么密集,自行车被共享单车替代,瘸腿的小黄狗已经死了很久,她看着它咽气的。居民楼里的饭菜香变了味,炒菜翻锅的声音也淡了。曾一起坐过的台阶拆掉了,那一片地改成了停车场。
里面停着很多车。
回忆倒是不知道该停放在哪儿了。
傲气
季如烟请了两小时假,回家换了条干净裤子。临走前,她看了眼被扔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叹了口气,关上房门。
等到她重新回到防治区,机器试验已经结束了。古泽在防治区办公室等她,本想关心下她的身体,却被裴之声拍在桌上的报告给打断了。
“开沟的深度还不够。”裴之声看向季如烟,“机器人的指令数据还需要调整,麻烦季小姐跟古泽对接一下。”
男人站着,手撑在桌面上,衬衫挽至手肘,肩背微微拱起,低头把报告又翻了一页。
季如烟瞥到他小臂的凸起的疤痕,很快就挪开眼神,“知道了。”
“还有造林密度的问题,也要跟进。”裴之声继续说。
古泽点点头,“我刚才和种树的同事们交流了一下,一般来说胡杨的种植距离需要加大。”
“这个具体得根据树种的特性来看,古泽说得对,你们的机器人是需要人为监控的对吧?”季如烟转头看向古泽,“我看到你今天是全程自己操作的。”
“全自动的那一批还在总部调整,等到我们这次把实地数据拿到手,指令会调整得更准确。”古泽说,“所以还得麻烦如烟姐后面几天也多跟我们过去看看,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
“没问题。”季如烟笑笑,“可能太久没去种树,今天稍微有点不适应,我已经调整好了,别担心。”
“那就好。”古泽说,“今天种下的这一批,可以通过云端监控植被成长,随时可以观测。”
“科技进步了,确实会带来很大便利。”
“是啊,不过刚才还有位大哥来问我,机器人要是推广了,他们会不会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