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15)
“睁眼。”
凌厉的声音乍然响在耳边,魏云深大惊失色。他将眼睛睁开,却见刚才还站在自己前面的宋持怀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身后,身形单薄的雪衣青年脸色不虞,声调冷冷:“你不看我,怎么知道要怎么躲?”
原来不是教他杀人,是教他怎么逃跑吗?
魏云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跟预想中的有些差距,但只要是宋持怀教的,他都愿意学,于是握紧了手上的剑:“还是我攻吗?”
“对,你来攻我。”
宋持怀从他背后走出,身姿如松,形若谪仙,“三招内,若能碰到我的衣角就算你赢。”
魏云深本以为真要打架,如今一听只是要挨挨衣角,好像也没什么难的,顿时眼前发亮:“我赢了有什么奖吗?”
宋持怀弯唇,神情散漫,似没将魏云深的话放进耳中:“你先能赢了再说吧。”
话音未落,墨色衣角无风自动,少年踏沙而行,锋利的剑尖直冲宋持怀衣袍,后者甚至没刻意躲,一个侧身就避开了他的剑势。
“一。”宋持怀气定神闲,“气势太弱,速度太慢,杀气不够,再来。”
魏云深一愕,他没想到宋持怀会躲得这么快,哪怕在对方没说完话时想打个措手不及都难成功,想来碰到衣角就能赢并不是给他放水,而是真的自信他碰不到。
魏云深深吸口气,不敢再小看宋持怀,这回观察着对面的站姿和眼神,忽然大喝一声,又送一式。
“二。”
宋持怀撤身避过,雪白无尘的衣袂随他动作翻飞飘转,翩然身姿宛若惊鸿,“气势够了,剑势不够凌厉,速度还是慢,再来。”
两击未中,魏云深没有再动,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忽然失落地问:“师父,我是不是不行啊?”
宋持怀一顿。
他今日叫魏云深来与自己过招,确实没存着让对方赢的想法,毕竟修行道上天资出众者甚多,魏云深虽小有天赋,终究不过一介普通凡人,他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更远,便该更早习惯失败的感受才是。
但……他也确实没想在这时就将人吓得失了斗志。
要知道修行一事最忌战前乱阵,魏云深如今才刚读了两本心经,连修仙界的门都还没入,他若这时把人打出个阴影来,日后再要为他重铸道心,只怕艰难。
是以宋持怀在原地沉默两息,而后叹气上前:“只是刚练,你才头回拿到剑……”
“三,兵不厌诈。”
走到魏云深身前时,一股极其轻微的风动被他敏锐捕捉。宋持怀察觉不对,可他已离得太近,仅在瞬移之间,木剑随魏云深的手从后落在宋持怀腰侧,叫人逃避不得。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若叫不知内情的外人看到,恐怕会以为他们是在拥抱。
少年笑得得意,他眼睛似会发光,双眼莹亮地注视着宋持怀,满心实意地等着对方夸赞:
“我赢了。”
第9章 九曲琼琚
授师大会在即,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宋持怀每日盯着魏云深练剑练打,没给丝毫喘息的时间。
只是除了第一天外他没再出手,魏云深问起,他便掐诀召来三只本在游食的鸹鸟,道:“你跟它们打。”
“我跟鸟打?”
魏云深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又看了看那三只跳在地上没有一点攻击力的乌鸦,“不太好吧,乌潼撞见了是要骂我虐待动物的。”
“想得还挺远。”宋持怀面色平静地坐在荫下的太师椅上,微笑,“你先能赢了再说吧。”
魏云深:……
不得不说上回跟宋持怀过招留下的阴影确实不小,以至于他一听到这句暗含嘲讽的话就头皮发麻。
上回能赢宋持怀是因为使诈没错,但就跟几只鸟打打……应该还犯不着吧?
虽然心有疑窦,魏云深还是选择服从宋持怀的安排。他又看了那三只鸟一眼,心道这不是他想打的,是鸟的主人喊打的,要到时候真伤了坏了,乌潼可千万别来骂他。
有本事就骂他师父!
怀着这样的想法,魏云深抽出木剑,开始思考要怎么把伤害降到最低。
一炷香后。
“师父!”
被三只乌鸦围殴的魏云深左支右绌地挥舞木剑阻挡尖锐的鸟爪和鸟喙,一边大喊,“师父救我!”
宋持怀淡定地端起旁边小桌上放的茶杯,道:“强攻不得,为何不换退守?”
魏云深左支右绌:“我退不了!”
他不知道打不过就跑吗?他是很喜欢被鸟抓吗?他看上去这么喜欢被动物追吗?
都不是,是他跑不掉啊!
魏云深左前、右前以及后方各盘旋着一只乌鸦,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一旦他要往前,前方两只乌鸦便会联合将他围住,而若往后,后面的那只就会露出锋利的爪子。
三只鸦鸟自成一个阵法,魏云深陷在其中,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都会被其方位左右的两只鸟挡住,这种时候变换方向也没用,若他从反方向逃,另一侧经过短暂休憩的乌鸦就会向他发来更加猛烈的攻击。
根本无解。
宋持怀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怎么动不了,我前两天不是教你怎么躲了吗?”
魏云深:……
又来了,他不过是使了一次诈侥幸赢了宋持怀一回而已,没得到想要的夸奖也就算了,宋持怀硬生生两天念叨了他三次。
哦,现在是第四次了。
宋持怀闲散的声音在木剑与鸟喙激战的声音中响起:“哦,我忘了,我第三次没来得及躲,你自然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