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烟火(51)

等下了高速，临去酒店前，沉卜看着攻略，突然提议道：“要去看大地之子吗？也就十几公里。”

天已经完全黑，叶屿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把着方向盘，“走。”

就这样他们又拐道继续往前开，越开越荒凉，道路两旁甚至没有路灯，也没有车，全靠他们的车灯照亮前方的路。

黑暗中，道路两旁还偶尔掠过影影绰绰的石壁。

沉卜莫名觉得有些恐怖。

“一辆车上两个人，往没有人的漆黑路上开，好像恐怖片的开头……”沉卜缩在座位上忍不住朝外看。

叶屿笑了声：“别吓我，我胆小。”

她偏了偏头，突然从玻璃窗上方看到了……星星？

沉卜摁下车窗，探头往上看。

漆黑如墨的夜空上，是满天的繁星。

沉卜看得呆愣了两秒，随即惊喜地叫起来：“叶屿快看！外面有星星！好漂亮！”

叶屿无奈笑了声：“我也想看，但是我这个视角看不到。”

她又如痴如醉地看了好一会，这么亮这么清晰的满天繁星，她印象中只有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住在乡下，一次夏日里窝在沉女士的怀里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吃着冰棍，抬头一看，满天繁星，耳边是沉女士哼着的歌和树上的蝉鸣。

她像是被美景夺去了魂魄，坐回位置上时，都一句话不说，回不过神来。

叶屿好奇道：“这么好看？魂都丢了。”

沉卜点头。

等到他们又往前开了三公里，把车停在指定位置。

沉卜迫不及待下了车，她扬着头，扬到脖子开始发酸，眼眶开始发酸。

叶屿立在她身边，“我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震撼的星空……”

“我看过……”

“跟今天一样美……”

“沉卜……”叶屿握着她的手，轻轻唤她的名字。

她收回扬着的头和视线，目光落在他身上。

眼眶中兜不住的泪水滚落了下来。

混着满天银河的光辉，像是一颗不小心落入人间的星星。

叶屿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是啊，只要一直活着，你以后还能看到更多美丽的景色……”

沉卜摸了摸脸，又忍不住抬头望去，随后她突然拉起叶屿开始跑。

叶屿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

他们在星空下奔跑，跳舞，最后转着圈把自己转晕到直不起身来，索性接连摔倒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带着尘土和西北固有的冷冽气味丝丝萦绕在鼻尖，他们微微喘着气，对视着笑起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星罗密布，是仿若触手可及的星空。

“今天晚上的星空可真美啊……”

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叶屿用力拽了沉卜一把，让她半躺在自己胸口，她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他感受着她拂在脸上的发丝。

“我们逃走吧！”沉卜看着星空伸出手，仿佛想要摘一颗下来。

叶屿也伸出手，与她十指紧扣。

“我们已经在路上。”

万籁寂静中，她听着叶屿的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心脏。他们在这里躺了很久，久到沉卜眼皮都开始往下。

时间，如果一直能停留在此刻，该多好……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身体陡然一腾空，叶屿抱起她往车边走，她攀上他的脖颈，“要回去了吗？”

叶屿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眷恋地看着天空，“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晚上见到的星空。”

叶屿把她放在车边，指了指自己，道：“还有这个和你一起看星星的人。”

沉卜笑着用手指比了个框，把他和星空框在一起，“咔嚓。”

叶屿捏了捏她的脸，“走吧，去酒店温暖又柔软的床上睡。”

他们驱车往回开，刚刚像是一场梦，而她在缓缓醒来。

沉卜坐在副驾驶上兀自开口：“我没想死。我其实挺想活的。我之前，只是觉得孤独……”

叶屿听着没有说话，她知道她是在回应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而那并不需要他说些什么。

沉卜继续说：“……就是那种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了的孤独感。我有时候在想，难道是因为我没有了可以能让我随时退一步的家人？我好像只能往前，不断往前，就算是我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也要靠那短时间内盲目的信念支撑自己往下走。”

“后来我就想，谈个恋爱吧，何必这么抵触呢，也许我能在他们身上找到我想要的那种安全感与归属感。不过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我知道我没法完全地向他们袒露我自己，我把自己藏起来，审视对方是否可靠安全，却发现人家好像也不在意你的那些不安和负面想法，他们只是想和你缔结一个稳定的具有法律效益的关系，以便于更多地为他们自己牟取利益。”

“曾经有那么些时候，我都试图欺骗自己——这世上，多得是貌合神离的爱人，同床异梦的夫妻，一辈子都想要掌控的父母和企图逃离的孩子，他们明明拥有一切，但是他们好像跟我一样……我觉得奇怪，但后来又释然，所有的人际关系就像是这笨重又脆弱的躯体一样都是拖累，但是又不得不依托于它们来汲取灵魂的养料……”

车逐渐驶向城镇，有灯光的地方，天上的星光变得黯淡。

“我觉得我是想活的，我还想有滋有味无拘无束的活……”

“叶屿……”

“嗯，我在。”

“我是想活的……”

叶屿空出一只手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一直会陪着你，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