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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城寨之围城]手剥橙(16)

作者: 橘橘丸 阅读记录

阿暮悬在半空中,摁住王九托在自己身前的双手,不知道在说给王九,还是自己听:“小时候,师父总是说,出家人要慈悲为怀,下手不可狠绝。不到万不得已,都要给对方留一线生机。但有人总是不听,每一次动手都容易过激,不是见血就是见骨。为此,被师父罚了不知道多少次。”声音逐渐变低,像在低声哭诉:“只有那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时,一切才不会失控。”

王九心里一紧,继而用力把阿暮往远处狠狠一甩,大吼道:“那不是我!”

阿暮被甩至半空,方才瘫软的四肢忽然伸展开来,一个转身,单手撑地,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阿暮右手从左手袖袋处取出五枚银针,迅速扎在了自己身上的对应穴位,以伤痛反噬为代价短暂地封住了自己的痛觉。

她在王九震惊的眼神中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面色如冰,眼神森然。

“总被师父罚的那个人……”

“是我。”

阿暮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拳腿并用卸掉王九的攻击,迅捷的身姿配合一把灵巧的匕首,像蛇一样在王九身上咬噬。

“前胸。”

她知道自己做的饭不好吃,所以不需要有人夸。

“肋下。”

屋檐上的风很大,看一夜星星一定会着凉。

“脾。”

大雨天捡来的那只小黄狗养在柴院里,早就变成了老黄狗。

“肺”

亲手做的那只竹埙早就被虫蛀坏了,声音难听得很,也不必再吹。

“肝。”

山下市集里卖花的小姑娘很有出息,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书,再不会有人追在身后喊:“大哥哥,给心上人买束花吧。”

“肾。”

晚空下,再遇那双眼,没有小姑娘再红了脸。

“……心。”

这世上没什么青山不改,也不会有暗恨难眠。

王九直挺挺倒在地上,伤口鲜血汩汩而出,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溃散开。他看着天空,几只乌鸦尖叫着奔逃,恰好挡住了乌云缝隙里透出来的那一点昏黄的光。

阿暮一身冷冽卓然而立,赤红沿着匕首的刀锋往下滴落,滴答……滴答……

那不只是她师兄,

那还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只是他不记得了。

你说,这人间多荒唐。

去时春

阿八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感觉人人都成了哑巴。

但他也没有抱怨的资格,因为师门里每个人的名字都这么随意。就连原本有自己姓名但半道出家的二师兄五师兄,也被师父强行赐予了阿贰阿伍的昵称。

阿八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师父给了一口饭吃,他就成了阿八。

师门里好多这样的孤儿,只有阿八额外珍惜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把自己吃成了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其实师门里几乎每个人都会在外面偷偷开荤,师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阿八这样的实在让师父忍无可忍。

师父第二十次怀疑阿八偷吃纪婶的烧鸡时,把他锁在禁闭室,罚他跪一晚上。阿八真的很委屈,他一直是最听话的那个徒弟,师兄们每次下山偷吃,叫他,他都拒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吃素也长这么胖。

那天他跪在佛祖面前委屈地直掉眼泪,窗户忽然被打开了,一个娇小的浅蓝色的身影翻了进来,递给他一只还热乎着的烧鸡。

“反正老头也误会你偷吃了,不真的吃一只,多冤枉啊。”小师妹撇撇嘴,“我特意去市集给你买的,跑得很辛苦哦。”

阿八才不信呢,他倒是第一次知道纪婶的烧鸡去哪了。

但那天他还是很感动,第一次破了荤戒,抱着烧鸡一口气啃了个精光。

后来他长到了二百五十斤。

那年他十八岁,小师妹八岁——已经偷了纪婶二十一只烧鸡。

同样是那一年,村长带了两个壮汉用担架扛着一个农夫上山。那农夫因为喝多了在家打老婆,被正好下山采买的小师妹看到了,她打断了那人一条腿。

那男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一枚精壮的劳动力,村长带着人上来找说法。

“大师,我知道你们门派一直护着我们村,我们每个人都承你的恩情。但你这个小徒弟戾气真是太重了,哪能下手这么狠呢,还是个女孩家家的。这人一家老小还得靠他耕地呢……你说说这……这……”

师父扫了躲在角落里仍一脸倔强的小师妹一眼,不怒自威。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跪禁闭室。”小师妹嘟着嘴离开,很明显不服气。

师父让五师兄从香火钱里拿出了一笔医药费赔给男人,又道了许久的歉。村长见师父虽然态度诚恳,但半点没有责罚小徒弟的意思,也是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

阿八当时就觉得完了,小师妹这不得被惯坏了。慈母多败儿,师父慈不慈不好说,反正小师妹这会儿看着已经挺败的了。

下一秒阿八看到九师弟蹲在伤者身边,低头凑上前悄悄说了句话,阿八通过唇语解读道:“你再敢来,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男人吓得脸色苍白,双手并用着往外爬,给村长和两壮汉都吓了一跳。而九师弟退回到角落偷笑,两个酒窝藏不住狡黠。

那年王九只有十六岁,芝兰玉树,翩翩年少,

但蔫坏。

阿八觉得师门完了。

师父其实不太懂养孩子,每个徒弟都对他又敬又怕,他也不擅长表达感情。但他会惯孩子。这个孩子以前是王九,后来是暮拾。

阿八天资不行,他跟六师兄的武功在师门里排倒数,偏偏他还有个比他只小两岁,但天资异禀的师弟。一前一后,更显得自己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