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娶大将军(42)
毕竟除了顾文若以外,旁人都选择在此时此刻敬而远之,实在不敢近将军的身。
这可能就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他刚来军营还没体会过什么叫做将军的愤怒。
当然了,云昭只是在对自己发火,她懊悔、慌乱、无措,无比的愤恨着自己。
烈酒浇灌入口,一碗又接着一碗。她像是一只慌乱的小兽,蜷起身子来,躲藏在桌案的后面。
其实云昭并不会喝酒,喝完酒之后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她一概都不记得了。
可是顾文若却记得。他记得云昭紧紧地抱住自己,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身上,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闯完祸之后胡乱说着些道歉的话。
他轻声唤她将军,可她听不进去。一会儿叫他哥哥,一会儿又叫他母亲……
她说——
昭儿又闯祸了。
昭儿?顾文若轻轻揽住怀里受惊的小兽,温和地轻抚着她的脊背,平和、沉稳又如此宽厚的手掌,终于让她安下心来。
她说:母亲唱歌哄我睡觉吧?
他挑了一首山中采梅的小调儿,轻轻哼唱着。
她摇摇头说:昭儿要听那个。
他却犯难了,哪个?
云昭哼唱了两句,顾文若了然,他音感很好,只听了两句后面也能哼得七七八八。
这样悠扬又温柔的歌谣,缓缓地流淌在她的营帐之中。渐渐地,她睡着了,带着满身的酒气和眼角的泪,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只是等她醒过来时,眼底便又恢复了往日时的冷淡。
云昭看向顾文若的眼睛,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她在口头上谢过了他的救命恩情,也开始学着不再那么莽撞和冲动。
她开始学着能听进别人的话了。
可她显然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顾文若想,这样也好。而且她知错能改,这样也很好。
……
“想什么呢?”云昭的话将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想起来方才云昭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心道,这是你教我的曲子。
不过他说出来的却是:“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觉得有些熟悉便胡乱哼唱了两句。”他先是在心中梳理了一下云昭此刻的身份,才温言开口道:“刀兄听过?”
“……”怎知云昭只是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骑着马儿径直往前走去。
她何止听过啊,这支曲子就是她娘作的!
嘴就硬吧,谁能硬得过他啊!云昭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唱过了,但心中也已经猜得大差不差了。
她唯一一次感觉自己失去了记忆,就是四年前醉酒的那回。那时每个人都说她毫无异样,喝完酒直接倒头就睡了。现在想想真想骂自己啊,她居然也信!
如此看来,这位心里面千回百转、千萦百绕的顾军师应该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那她这么多年的苦苦隐瞒又算什么?
厉害,顾边愁你是真厉害,装了四年你也不嫌累?她想,你不是会装吗,那行,看咱俩谁能装得过谁。
顾文若看着云昭留给自己的背影,实在拿捏不准她的意思,她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啊?
以她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肯定免不得把自己拖到没人的地方,质问上半个时辰都算少的,哪里会如此平淡?
可若是不知道,没道理不回他的话啊,好歹他也算是大兴朝的半个使臣,这大侠当得略微有点无礼了吧?
那晚云昭对他说,他曾经护她许多回,所以她感激他。还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他顾文若对她来说,是不是真的很无所谓啊……
他有些担心,甚至不知道以后该如何跟她相处。
也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
————
又在山间过了两夜,终于看到了最后那一座小山头。
希望,希望就在山的后面。
大家沿着盘山的小路奋力前行,终于坚持到了下山。
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了晴空和太阳,原本闷热的空气里也突然吹拂起了凉风。渐渐地,天空也阴沉下来,泛滥着浓郁的乌黑色的云雾。
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了,眼瞅着天边的乌云发愁——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大块的黑云不消多时便压将下来,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水汽和凉意。
疾风卷着陡峭山壁上的斜伸出来的大树,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像是暴风雨前的征兆。树叶几乎全都激动起来,像是无数的手掌齐刷刷地拍着,准备热烈迎接着将要来临的狂风暴雨。
马儿们全都加快了步伐,尽力往山下奔去。若是这场大雨洒落下来,那这山路可就没法走了!就算是疾风卷积起了尘土漫天地飞扬,也阻挡不住他们要下山的心切。
山脚,马上就要到山脚了!昏暗,周围变得十分昏暗!倏然间,一道闪电直直划破了天际,云海已然翻涌着浓墨重彩的暗沉色。
一声响雷乍起,马儿们顿时嘶鸣起来,在山路上胡乱踩踏着,左边是坚硬挺拔的山壁,右边就是悬崖峭壁的虚空!
再坚持一下,只有几丈高了!将士们死死地拉住缰绳,控制着马儿的方向。
雷声又滚了几滚,终于歇下来。紧接着,雨点便开始大滴大滴地击打在人身上,也击打在马背上。
眼看就只有几步之遥了,雨也跟着密集起来,如玉珠帘幕那般纷涌而下。
终于,他们奔跑下山来,雨也跟着肆无忌惮地倾洒下来,像是打翻了天宫仙子们的洗澡水,全都泼了在将士们的身上。就连马车里的人都没办法幸免于难。
这场雨势实在太大,虽然没有直接砸到李容和使臣孟光的身上,车内却也因此漫进去了不少的雨水。连同座位也被这纷繁的雨给洗涤了一遍,更遑论他们的衣服了——几乎全都给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