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究竟怀了谁的崽(169)
冥冥之中,他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恐惧。
恐惧事情的真相。
像是单凭脉案无法辨识,那医师又翻开那副药渣,细细查看,片刻之后,他开口十分笃定,“贵客这位亲眷想来定是位姑娘罢。”
霍洄霄蹙着眉,未置可否,心中却觉到一丝什么,躁动不安。
“世间诸多病症,莫非都分男女不成?”他反问,语气逐渐不耐。
医师将药渣与脉案收起来,笑了笑,“病症不分男女,却在男女身上体现皆有不同,老朽行医多年,可还从未见过有男子怀孕之事……”他顿了顿,冲霍洄霄拱礼道,
“恭喜贵客,贵府将要添丁了!”
霍洄霄讷讷的,“什么意思?”
医师瞧他神色恍惚,心底诧异,只得将话说得更明晰些,
“脉案所书虽不详尽,可这些药材都是妇人安胎葆宫所用,贵客所说家眷病了几月,那不是病,而是孕症……您这位亲眷,已有身孕月余了!”
“什么?!”霍洄霄嗓音骤高,惊愕出声,“你是……你是说他怀孕了?!”
堂中一静,他面色煞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么可能……怎么会?他怎么会怀孕?”
沈弱流怎么会怀孕?!
身为男子,怎么会怀孕?
做过又怎么样,沈弱流可是个健全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怀孕?!
霍洄霄脑子纷乱一片,充斥着无数道声音,回忆起无数证据,力证沈弱流是个实打实的男子……绝无可能!
对,绝无可能……沈弱流绝不会怀孕。
“荒谬!”袖中双手收紧,攥得泛白,霍洄霄堪堪镇定,嗓音含了一丝威压,浅眸冷冷扫过医师,
“我倒你这医馆在坊间颇负盛名,肚子里是有几分真货的,原来都是讹传!身孕?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一个男子,怎么怀的身孕?!”
堂中一静。
医师被他一呛,本要发作,这会儿听完一句,却哽住了,众目睽睽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这……贵客是说,你这位亲眷是位男子?!”
霍洄霄冷笑了声,没有答话。
男子之身,何来有孕一说,莫说整个大梁,就连整个大陆只怕都未见此笑谈,医师心下打鼓,也觉着荒谬,可那脉案与药渣确实指向有孕的事实……想了想,他觉着此人是来找茬的,不知从哪寻了孕妇的脉案专程来砸他招牌的。
可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他这招牌一般人轻易砸不下来,医师也懒得动气,只微微一笑道,
“若记得不错,几月前贵客曾来过一趟,也说亲眷时常腹部不适,略受颠簸或是见了荤腥会呕吐,成日腹痛疲倦……老朽那时便断定是孕症,可贵客却说那人是男子,绝不可能有怀孕一说。今日贵客却又拿了不知哪位妇人的脉案来刁难老朽,不知是何用意?”
霍洄霄哽住了。
冷风飒飒,穿堂而过,一切都静止在这瞬间,火气消弭得一干二净。
沈弱流那些症状,时不时地呕吐,腹部疼痛,以及那夜他看见的,腹部异样的隆起,掌心曾感觉到的宛若游鱼吐气般的触感……以及沈弱流的隐瞒,恐慌。
一切都指向着那个唯一的答案。
昭然若揭的真相。
霍洄霄迷惘了,面色惨白,巨大的慌乱朝他席卷而来,几乎站不稳。
医师见他神色恍惚,却又不像是来砸招牌的,不禁态度也软和了不少,叹了口气继续道:
“老朽瞧贵客也不像是存了刁难之意……许是脉案拿错了?不如改日带了家人一并来看诊,老朽也好再下定论。若单只凭着两样东西,老朽行医数十载,诊过诸多疑难杂症,从未有半分差池,可以十分确信地告诉贵客,的确是怀有身孕无疑!”
他将那锭银子推回去,“贵客不信老朽医术,这银子我便不收,老朽再无话可讲,贵客请自便。”
拿错了脉案?
他倒希望是他拿错了。
过了许久,霍洄霄将那两样东西收起来,银子原封不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许是手下人弄混了才闹了这番乌龙……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冒犯,先生见谅,这银子你收着,以后权当没有这回事。”
他朝外走去,步履踉跄。
风雪未止,天穹层云犹如浓墨翻滚,压城欲摧,霍洄霄浑身湿透了,风一吹冷得清醒。
清醒得他要疯了。
过往点点滴滴直指一个真相……沈弱流怀孕了。
那般金枝玉叶,尊贵无双的人,那般娇贵纤细的人竟瞒着他,瞒着所有人,在危机四伏,狼环虎饲之中揣了个崽……绪王,全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一经暴露便是粉身碎骨。
若是这个孩子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沈弱流就在这样糟得不能再糟得环境之中,揣着这个秘密过了一夜又一夜,煎熬,忧虑,身体的痛苦重重折磨,以至于病症齐发,饮药如水饱。
犹如钝刀剜肉,霍洄霄痛得不能呼吸,更恨自己。
恨自己这般愚蠢,这般疏忽,竟没能早点发现这个秘密,将沈弱流置于孤立无援的凶险之地。
雪越下越大,遮天蔽日,霍洄霄不知在风雪中站了多久,直到飞电昂蹄嘶鸣,路上人头攒动,抱着手往来如流。
“操!”他翻身上马,什么都顾不得了,发疯似的朝天阙门驰去。
*
福宁殿照旧的暖热,案头梅花吐蕊,花瓣莹白犹如圆月清辉,散发着一点浅淡香气。
沈弱流身着白色织锦常服,盖着条毯子歪坐在榻上拿着几道奏折垂眸翻看,对案坐着徐攸,福元等人已经退下去了,整个内殿便只剩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