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之前在浩然轩一般,有些话,他总能很自然同沈初宜说。
此时也是如此。
沈初宜安静听了一会儿,以她的见地,自然不知要如何处置,可她却知道要如何安慰萧元宸。
“陛下,这不是还有您吗?”
“只要您心里有百姓,那世间一切苦难,终将会被努力磨平,会被时间带走。”
沈初宜的声音清润,犹如泉水叮咚,让萧元宸满心的浮躁慢慢消散,顺着那清澈干净的水流一并飘远。
“有陛下在,我是一直都很安心的。”
沈初宜垂下眼眸,不经意提起曾经那段过往。
“之前那段岁月,顾庶人把我关在撷芳殿,殿里面很黑,她每日只让人给我一支白蜡烛,点上一个时辰就到了尽头。”
“我每日白天,都只能在前面的佛堂礼佛,我那时候只认识几个字,不会背诵佛经,就只能跪在菩萨面前,一遍遍诚心祈祷。”
“祈祷有那么一日,可有人救我,祈祷有那么一日,我能再见陛下,带我出深渊。”
自从成为妃嫔之后,沈初宜每一次面圣都是欢欢喜喜的,她的那些过往,只挑着萧元宸不知道的说上几句。
关于撷芳殿那些岁月,她当时只说:“丽嫔娘娘怕妾泄露秘密,便把妾关了起来,妾是自己逃出来的。”
萧元宸没有问过,她就从来不说。
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已经过去,往后余生都是坦途。
然而现在,她忽然旧事重提。
萧元宸却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带着她慢慢往前行去。
前方就是曲水流觞亭。
在叮咚泉水声里,沈初宜的声音也犹如清泉,流淌进萧元宸的心中。
“陛下,我那时候就一心想要逃出来,我知道,只要事情被陛下知晓,陛下一定会救我,给我一个公道。”
“靠着这信念,我熬过了最黑暗的时光。”
她抿了抿嘴唇,忽然叹了口气:“说实话,以前我是很怕黑的。”
“现在竟是不怕了。”
因为怕是毫无用处的,她无论如何害怕,只要蜡烛燃尽,撷芳殿就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她被关在狭小的内室里,一个人安静待着,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黑暗的日子。
可即便再艰难,她也信任萧元宸。
“陛下,不说以后,就是看眼下,百姓对您也是十分信服的。”
“这样说有些僭越,可我还是想告诉陛下,您已经是明君了。”
萧元宸是年轻,可他为帝四年,从未有一日懈怠。
他做的每一件事,百姓都能看在眼里。
“受灾时候的救济粮,风调雨顺时的灯花璀璨,大学堂里经常会有的免费国子监馒头,田间地头偶尔会派发的良种,桩桩件件,都是陛下对百姓的仁爱。”
沈初宜声音清润:“妾没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大道理,之乎者也,治国史册也无人教导,可臣妾却有眼睛,有耳朵,能听到百姓们喜悦的声音。”
“遇到灾情,百姓或许会惊慌失措,会痛苦无措,但他们绝对不会失去对大楚的信任,他们心里很清楚,陛下一定不会放弃他们,救援已经在路上。”
“所以……”
沈初宜晃了一下萧元宸的手:“所以陛下不用为些许的不足而伤心,也不用为几个人的冥顽不灵而动怒。”
“没有人十全十美,没有事情完美无缺,那些人,他们总会知道陛下爱民如子的心。”
萧元宸安静听着她的话,两人就站在水边,看着脚下溪水潺潺。
此刻,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所有的烦闷都消失不见,反而因为沈初宜的激起了万丈豪情。
这很奇怪,可萧元宸并不拒绝这样的感
觉。
他垂下眼眸,看着沈初宜含笑的侧脸,看着她眼眸中笃定的星光,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初宜,你很聪明。”
萧元宸声音也慢慢有了放松和笑意。
他的手又大又厚,轻轻抚摸着她额角的碎发,温热又温柔。
“你说的这些话,许多读过书的人也不一定明白,那些朝堂上的一品大员,学堂里德高望重的山长恩师,可能都不明白许多道理。”
“你想要好好读书吗?”
萧元宸的反应出乎沈初宜意料。
她惊喜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萧元宸。
她的眼睛太明亮,太漂亮,也太璀璨,不用说话,萧元宸就知道她的想法了。
萧元宸唇角微扬,低低笑了一声。
他手臂轻轻一带,就把沈初宜带入自己怀中。
他炙热有力的手牢牢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
“你好好学,朕会让人继续教导你,”萧元宸承诺,“等哪一日那名教引姑姑教不了你,朕就请母后教导你。”
第44章
沈初宜的确没想到萧元宸会这样说。
她呆了一瞬,才仰起头看萧元宸:“陛下?”
萧元宸看她那呆愣样子,心情更是愉悦,想着两人已经走了好久,怕她觉得疲累,便揽着她在亭中坐下。
此时一瓣凌霄花飘然坠落,顺着曲水流觞缓缓漂流。
花自飘零水自流。
萧元宸道:“母后出身陈留王氏,是当之无愧的琅嬛门第,百多年来,王氏出了无数世家大儒,教导出了数不清的国之栋梁。”
沈初宜便明白,萧元宸所说的太后是恭睿太后,他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