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瞥了她一眼,放下针线,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
如烟就上前给她揉捏肩膀。
“你们都安心,旁人再如何热闹,那都是他们的,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如烟有些脸红:“是。”
沈初宜又说:“我不能吃太多李子,到时候你们分一分,也给徐姑姑和年姑姑送去一些。”
顿了顿,沈初宜道:“让小顺子给他表舅也送去些,尝个鲜。”
小顺子的表舅就是姚多福,两个人只是同乡,入宫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如今姚多福风生水起的,立即就被小顺子攀成了表舅。
如烟刚应下,外面就传来声音,不多时,芳草笑着走进来,道:“小主,陛下赏赐海棠李两筐。”
她话音落下,甄顺和苗小麦就抬着两个藤筐走进来。
芳草掀开上面的盖子,红彤彤的李子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没吃,就闻到一股甜香果味。
芳草和如烟一起在上面挑拣,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看。
这李子皮很薄,可谓是吹弹可破,阳光一照,粉嫩透亮,很是漂亮。
“果子都熟了,咱们得快些吃完,否则……”
芳草正说着话,眼眸一扫,顿时沉下脸来。
沈初宜问:“怎么?”
芳草蹙起眉头,她同如烟对视一眼,两人把上面那两层李子拿出来放到托盘上,然后便把藤筐倾斜,给沈初宜看筐子底部。
下面的果子摆放也还算整齐,却都磕磕巴巴,烂了一多半。
沈初宜叹了口气。
甄顺气得不行:“这帮子孬货,瞧着路宝林如今得宠,就来欺辱咱们家小主,也不想想咱们还有小主子呢。”
“小的这就去找他们,看不打烂他们那张老脸。”
宫里一贯捧高踩低。
之前沈初宜直接从宫女被封为答应,又因有孕被封为才人。
这晋位的速度可谓无人能及。
不过也正因有孕,她如今不能侍寝,最多就是去乾元宫伴驾,说上几句话就得回来。
赏赐虽有,可待沈初宜诞下麟儿还有数月,这期间有什么变数谁都不知
。
天长日久,宫里那些眼皮子浅的可不就生了心思。
旁的妃嫔一时半会儿不会磋磨,但沈初宜以前不过是个宫女,娘家只剩下老弱病残,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要哭诉,也没人能帮她。
而且吃了亏,她也不一定会同人告状。
每一次进贡肯定要有坏果,太后娘娘们不能薄待,德妃宜妃等不好得罪,剩下的宫妃也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再不济都是县令之女。
能偷奸耍滑,糊弄一二的可不就只剩下不太受宠的下三位小主了。
旁的小主是否有赏赐沈初宜不知,因她有孕,所以每一次都能分到一两筐。
前几次不知御膳房是如何处置的,给她的个顶个好,一个坏的都没有。
但这一次显然就把坏果一股脑扔给了她。
沈初宜很清醒,从不会被陛下的赏赐,乾元宫的说笑当成是盛宠。
她也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好在何处,也不觉得陛下会对她另眼相看,值得陛下一次又一次偏心。
这世间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
更何况对方还是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
她看这这一框散发了腐烂气息的坏果,神情很平静:“贡品都有定数,陛下赏赐各宫肯定是按定数来,不给我,也是要给别人。”
甄顺气得脸都红了。
“太过分了!”
沈初宜扫他一眼,抬起头,目光看向众人。
“今日有路宝林,明日就有王宝林,周宝林,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最不少的就是宠妃。”
“我不可能长盛不衰,也不可能日日都能进乾元宫,花无百样好,人无千日红,这宫里沉沉浮浮是很正常的。”
沈初宜一字一顿道:“趁着今日,让你们都清醒三分,我只是才人,腹中皇嗣还未诞生,以后如何尚未可知。”
甄顺的心气确实被捧得有点高。
黄门都是如此,谁家得势,就一窝蜂涌上来哥哥爷爷地喊,谁家落难,恨不得一人一脚,踩进泥里,好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甄顺这几日有些飘飘然,说话办事也总把自己当内行走看待,如今被这一筐烂李子打了脸,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
可一听沈初宜这番训诫,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自己被扔在太阳底下,心里那点心思都被扒开。
甄顺一下子就白了脸,跪下哆哆嗦嗦道:“小的知错了。”
沈初宜舒了口气。
舒云上前扶起他,道:“小顺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徐姑姑选了你过来,就是信任你。”
“小主如今提点你一句,往后可得沉稳着些。”
甄顺忙不迭道:“是,是,小的知晓了。”
沈初宜重新坐回摇椅上,眉宇放松,笑容也重回脸上。
她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不希望以后旧事重提。”
甄顺便打了个千:“小主放心,不过这李子若是就认了,以后御膳房会更过分。”
御膳房那帮人最是势利眼。
沈初宜垂下眼眸,她纤细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咚、咚。
沈初宜淡淡开口:“把好果子挑出来,剩下的原封不动,送还给……尚宫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