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答应能拿捏我,就是看我缺钱,她花钱买我,肆意虐打我。”
“你看,我也是有点价值的。”
柳听梅说着,笑了一声。
“不过今年见亲,我阿爹没来,来的只有我阿弟。”
“他告诉我,他已经寻了一家富户,准备入赘给人家的傻姑娘做赘婿,他一早就说过,什么苦都能吃,也会对傻姑娘好,只求人家允许让他带着阿娘和妹妹一起倒插门,把阿爹赶走。”
“他告诉我,让我不要那么辛苦,万事还有他,他会努力,好好养活一家人,会同未来的媳妇过好每一天。”
“他让我自己攒好体己,等我以后出宫,就去寻他,我们一家人总能过好的。”
不得不说,柳听梅的阿弟真的很不错。
但柳听梅显然没有这样做。
她没有看沈初宜,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脏污的痕迹。
“我不能拖累他,这几个月,路答应打我打得越来越狠,我身上新伤添旧伤,每逢阴雨天,骨头就疼。”
“赘婿哪里是那么好当的?他要照顾阿娘和妹妹,已经无暇旁顾,我不能再添乱了。”
沈初宜叹了口气:“你想的太多了。”
柳听梅没说话。
她沉默了好久,才道:“所以我就想,还不如死在宫里,一了百了。”
她是真的恨路答应,也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才会做了那样的事情,那怕她要死,也不能让路答应好过。
“倒是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么多好心人,把我这条贱命留了下来。”
“不过我也不想给白选侍添麻烦,她帮了我太多。”
沈初宜倒是不惊讶白选侍的心软,她这个人从名字到长相,看着就是很和善的人,毕竟同路答应同住在芙蓉馆,会对挨打的柳听梅有恻隐之心,再正常不过。
沈初宜思忖片刻,问:“你愿意去皇庄吗?”
柳听梅愣住了。
“皇庄?”
沈初宜点点头,她到:“皇庄比宫里辛苦,每日都要劳作,但是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不用发愁,若你好好做,慢慢把伤养好,未尝不是个出路。”
“你去了皇庄,若是不愿意出宫,也可留在皇庄养老。”
柳听梅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光彩来。
甚至到了此刻,她眼眸中才染上丝丝泪花。
出事的时候,挨打的时候,杖责的时候,她都没流泪,现在,当死路成了生路,她忽然想哭了。
柳听梅不太方便动,她任由眼泪默默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泪花。
“我要去。”
沈初宜舒了口气:“好,我说到做到。”
即便白选侍看上去真是个好人,但沈初宜还是不太放心,把柳听梅留在宫里,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柳听梅,你可知道白选侍的宫女,给你吃的是什么药?”
柳听梅道:“雨舟姐说是镇痛的药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还剩下一瓶,就放在我的厢房里。”
柳听梅没有问她为何这样问,只是说:“你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
沈初宜道:“你说一说路答应身边的宫女吧?亦或者她同谁关系好,经常见谁?”
“路答应身边有一个大宫女,名叫欣心,她人挺好,为人说话都很客气,我没见过她同谁来往过密。”
“还有一个三等宫女,名叫红香,是个很精明的人,我记得……”
柳听梅仔细想了想:“她同卫才人身边的小黄门关系不错,我见过三次,两个人一起在宜兰园采花。”
沈初宜心中一动,记下这句,然后问:“那路答应呢?”
柳听梅冷笑一声。
“她啊,只跟高位妃嫔关系好,就连白选侍,她原来都是阳奉阴违,私底下经常咒骂白选侍矫揉造作,就会装可怜博得陛下喜爱。”
“至于关系好,倒是没有的,”柳听梅道,“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德行,就连白选侍都不太爱搭理她。”
说到这里,几乎就是柳听梅全部了。
沈初宜看了一眼舒云,舒云就上前,把一个小包袱放在柳听梅的手边。
“我以后不能再来了,这里面有伤药和碎银,你贴身放好,我会同徐姑姑说一声,等你出宫的时候,不查你身。”
柳听梅倏然抬起头。
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此刻重新点入光华。
“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后只这一句话。
沈初宜站起身,道:“你好好活着,说不得以后还能再见。”
柳听梅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初宜。”
很难得,她用了初见时的称呼。
“祝你一生顺遂。”
沈初宜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
等她走了,柳听梅紧紧攥着那个小包袱,嚎啕大哭。
次日,沈初宜又去见了萧元宸。
她替柳听梅求了皇庄的差事,等萧元宸应允了,才笑道:“陛下待臣妾最好了,臣妾心里都明白。”
萧元宸定定看着她,忽然说:“你不要自责。”
沈初宜没反应过来,待她回神,才发现萧元宸究竟有多一本正经。
她想要反驳,可念头一转,沈初宜便低下了头,苦笑一声:“我早些发现就好了。”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坐下:“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恰好认识那个宫女罢了,错的是手段狠辣的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