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站在明间中,背对着身后的光阴,她道:“关上殿门。”
王姑姑哆嗦着上前,二十年之后,她终于听她的话了。
贵妃一步步往里面走,绕过屏风,抬眸就看到熙嫔躺在床榻上,腹部略有些高耸,正在平静看向她。
熙嫔已经怀孕七个月,却依旧骨瘦如柴,她面容浮肿,面色苍白,头发干枯如草,看起来久病不愈,这个孩子怀得格外艰辛。
“贵妃娘娘怎么想起来看望臣妾?”
熙嫔努力勾出一个微笑:“臣妾还准备去看望贵妃娘娘呢,如今瞧着,贵妃娘娘许是已经好转了。”
贵妃不理她的话,直接在窗前落座,冷冷看向她。
“此去乾元宫要两刻,你说这两刻里,我能否让你小产?”
熙嫔愣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娘娘不是这样的人。”
贵妃嗤笑一声,她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纱布,平静看向她。
“三友轩的火是你让人烧的吧?”
熙嫔垂下眼眸,道:“贵妃娘娘说什么,臣妾都听不明白。”
“你明白的。”
贵妃轻轻摸着桌上的白瓷茶盏,她随手一挥,茶盏猝然落地。
啪嗒一声,碎散一地。
“杨思梵,你去年三月选秀,本来没有入宫的机会,是庄懿太后拉了你一把,特地把你纳入宫中。”
“这些事,我清楚得很。”
杨思梵沉默了。
的确,贵妃就是定国公府出身,是庄懿太后的堂侄女,她自然能知道这些事。
看贵妃的态度,所有事情她都已经知晓,没什么好隐瞒的。
杨思梵生得普通,不算太过美丽,主要是当时已有武将出身的步九歌,再纳入一个武将世家的女儿,于前朝来说有偏颇之嫌。
本来杨思梵是入不了宫的。
人人都以为路淼是太后特地开恩让入宫的,其实真正被太后看中的是杨思梵。
“我有些好奇,你为何一定要入宫?”
杨思梵垂下眼眸,摸了摸肚子。
同七个月的孕妇相比,她的肚子小得过分,那孩子一看就孱弱,即便生下来大抵也养不活。
这几个月她灌下太多药,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杨思梵倏然苦笑一声:“为什么?”
“入宫做宫妃,当然是为了陛下。”
杨思梵的声音都带着尖刻:“你们不稀罕的,偏偏是我想要也要不到的。”
“你也好,步九歌也好,甚至那姜令言也罢,你们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嘴里说着不贪慕虚荣,不喜情情爱爱,到头来还不是要在这宫里争抢?”
“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真心相待,我只为了让陛下多看我一眼,我比你们真心的多。”
“我何错之有?”
贵妃冷笑:“何错之有?”
“德妃宫里那个宫女,是不是你动的手?”
贵妃哎呀一声,说:“那个宫女叫什么来着,木念儿?”
杨思梵沉默片刻,才道:“不是我。”
贵妃定定看着她,眼眸中的探究清晰可闻。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只有一个人了。”
“老太婆真是闲不住,德妃那点子权利都碍了她的眼。”
杨思梵此刻真是要坐不住了。
她不知贵妃今日会忽然闯到她这里来,被劈头盖脸说中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孩子又几乎要保不住了,此刻怎能不慌张?
况且听贵妃话里话外,同庄懿太后竟很不对付,这种认知让她心里更慌乱。
既然两人不对付,她做的事情,贵妃又从何得知?
杨思梵忍了忍,还是问:“贵妃娘娘,不是太后告知你的?”
贵妃挑眉,抬眸看向她。
片刻后,她嗤笑一声,满脸都是嘲讽。
“那老太婆谨慎着呢,她盘踞后宫二十几年,对这后宫了如指掌,她想要做的事情,陛下都查不出来,你以为她会告诉我?”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
贵妃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熙嫔娘娘,你猜猜看?”
杨思梵遍体生寒。
她心跳骤然加快,腹部忽然开始激烈疼痛,汗珠慢慢从额头滴落,嘴唇苍白如纸。
“贵妃娘娘,我肚子疼,求你,让我叫太医。”
贵妃看着她,犹如在看个傻子。
“杨思梵,你真是蠢,你以为我为何挑今日来,”贵妃道,“因为太医院说了,你这一胎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那孩子怕是已经成了死胎。”
“我这个人心地善良,过来帮帮你,省得你拖着不肯放弃。”
“不用谢我。”
李幼涵这个人,从来都喜欢阴阳怪气说话,此时此刻,杨思梵心里还抱有侥幸,她无论如何都想把孩子生下来。
方才那所有话语,她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杨思梵倏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愤怒。
“李幼涵,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狠。”
“这是皇嗣,你也敢动手?”
贵妃冷笑道:“你说错了,我可没动手,是你自己保不住孩子。”
她抬眸看向她:“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帮你叫太医,咱们快一些,说不定孩子还有救。”
“这可是你跟陛下唯一的骨肉呢。”
杨思梵咬紧牙关,道:“好。”
李幼涵飞快道:“木念儿不是你动的手,白充容呢?”
“不是我。”杨思梵飞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