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罪我(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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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伤春悲秋的。这天望了望外面逐渐停下的雨，M国又要从雨季进入旱季了。

“到秋天了呢，北雁南翔的季节。”她下意识地用故土的气候来想。

“什么是北雁南翔。”他闲来无事逗小鸽子。

“你就是北雁南翔。”女孩抬起头，两汪清水一样的眸子定定望着他。

“你原本应该是北方人的。”来到这荒夷之地，就是北雁南翔。

“什么北方人。”他嗤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都不是你们国家的人。

“你本应该是的。”她缓缓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没有这样人口贩卖的罪恶，你本应该是的。

他没有再说话。长久相处以来，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丛林法则之外的价值观，知道还有不靠弄死别人也能活下去的地方。

但是他早八百年回不了头了。

他就该在这样的污糟地方烂死，没有任何地方会承认他是人。

全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一只小鸽子坚定地说他是人，是北方人，是本应该很好的人。

他不愿意想这些，于是他又捏了一把她的脸，在那白嫩的脸蛋上拧出红印来。然后起身出门抽了一支烟。

烂死吧。就让我烂死在这污糟世间吧。

一支烟抽完，他拿起枪，又奔赴了新的一个任务。

最近需要杀的人越来越多，想必是首领遇到麻烦了。他这一年多忙着陪鸽子，没有心思过问太多内部斗争的事情。他也不想问，总归是领命行事罢了。杀人嘛，他擅长的。

如歌望向窗外，雨又开始下了。

就要到旱季了，这会不会是最后一场雨呢。

*

是夜，如歌在窗外的瓢泼雨声中，又一次跪在菩萨像前。

地藏王菩萨，据说地狱不空，你誓不成佛。那你能不能渡一渡我，即使渡我去地狱也可以，怎么样才能回到一切罪孽和伤害还没有构成的时候。

总之救救我，救救我，不要让我这样，日复一日在爱与自责中折磨。

宝相庄严，大音无声。

叶如歌跪在菩萨像前，双泪长流。她实在是个软弱的人，承受不了这么深的自责。

窗外一阵呼啸，门窗微动，起风了。

长风像是突然吹醒了她一样。叶如歌睁眼，突然明白只有她才是自己的菩萨。

两般难全，千般愧念，唯有自渡，给自己一个成全。

她不能再在犹豫、逃避、和不知所措的迷茫中度过一日又一日。叶如歌明白，她必须要做出一个坚定无比的选择。

无论是选什么，哪怕是要去死，只要选了，也算是有了方向。好过永远在这样的犹豫中痛苦、深陷。

*

待到Gavin回来的时候，她难得地没有因为他突然消失和他闹脾气。

她高高兴兴扑向他，说今天的晚霞很漂亮。

她指着窗外，“晚霞灿烂如火。”

如火吗？他不觉得。他只觉得如歌。

这世上所有好的东西、美的东西都如歌。没有什么比她更好的了。她是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如果有什么能有一点点像她，那都是很好很好的了。

这是肮脏对于光明的向往。

以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喜欢自己喜欢的不得了。他是个杀人的天才，只有他看不上别人的。

但如今他看着这小鸽子，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真是脏的很。他越来越讨厌自己。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她让他觉得自己是只畜生，是个渣滓，只有在这么污糟的地方才能得到她。若是在文明国度里，她是大学里干干净净的女学生，而他只怕是死刑监狱里关在角落里不见天日的渣滓。

而此刻，她正抬了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向他。“我曾经也见过这样的夕阳。”

“北国的夕阳非常漂亮，像火一样烧红半边天。我们毕业典礼那t天就有。”

“什么？”他眨了眨眼睛问鸽子。

“就是在毕业的时候举行的一种仪式，学生会被一起授予学位，穿学位服合影，然后学生们彼此之间合影录像留念。”她如今已经非常擅于向他普及这些再正常不过的常识。

“我有当时的照片和录像，你想看吗？”她希翼地望向他，双眼倒映出漫天的云霞。

“你有？”Gavin狐疑地看了看她。她的手机从被拐进来的时候就被收掉了，怎么会有。

“存在我之前的云盘里，用你的手机联网就能看。”鸽子看似坦坦荡荡地说。

话到这里他已经明白，鸽子又在耍心眼了。他不知道她具体想通过什么方式往外递消息，但是鸽子只要一想碰通讯工具那就准没好。

他抿了抿唇，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哎呀，你看着我登陆，登上去之后也是给你看，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撅起了小嘴撒娇，眼见又要掉眼泪。

Gavin发现女人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她们只要想哭随时都能哭的出来。对他这个从不知道眼泪怎么掉的畜生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奇观。

他用拇指抹了抹她眼角沁出的泪水，终于松了口，拿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如歌打开网盘的页面，登陆账号，然后下载了一段视频播放给他看。

校园里的爬山虎爬上带了些青意的白墙，郁郁葱葱将要覆盖整个墙面。在清澈透亮的阳光里，几个穿着红袍的女学生怀里抱着小熊对镜头笑。

Gavin的目光不出所料地被吸引。

那时的如歌，目光还是一片柔软透亮。整个人像是一朵待放的百合，她抿着嘴对镜头笑，给身边的女生整理衣领，她仿佛融化在阳光中隐隐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