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同殊(13)
糊弄着随便擦了下头发,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上次剪这么短的头发还是高中,教导主任说,如果再发现她头发是黄的就立刻退学。退学她就无家可归,在路边溜达着,随便找了个理发店剃成了光头。
一头黑色短发还半湿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叫了个网约车直接去肖瑶家。
出租车一路向西,天色越来越晦暗。
等她到肖瑶家的时候,头顶的乌云已经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像一团包了铅块的棉花,硬生生落在脖子上,压弯人的脊骨。
没过一会儿,空中飘起了雨丝。
仝姝顶着雨,提着两箱牛奶走到门口。
肖瑶父母还住在从前那个房子里,一楼,有一个小小的前院,左边种菜,右边养花。
“又买!” 门铃响起,肖瑶小跑着从屋里出来,忙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又把伞塞到她手里。
去别人家空着手总归不大好,仝姝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两箱特仑苏。
“好家伙,这么短,有点像广末凉子那张照片。” 仝姝举着伞,肖瑶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
仝姝昨天只说去剪头发了,肖瑶没想到剪得这么短。但是仝姝头小脸小,五官立体,短发显得更俏皮了些。
“不过好看是挺好看的,你这张脸,剃光头都好看。”
仝姝挠了挠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肖瑶走在前,她跟在后面给她打伞。
右边的花坛里种上了连成片的红色小花,生长茂盛却又有些杂乱,像野花,仝姝从没见过。
“这是什么花?”
她记得肖瑶妈妈以前喜欢种牡丹,衣服上是牡丹,小花坛里也全是红的粉的一大朵一大朵的牡丹,开得艳丽喜人。
“好像叫长寿花,不用打理,往土里一埋就能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爸,妈,姝姝来了。” 肖瑶嘹亮的喊了一嗓子,转头对仝姝指指耳朵,比了个口型,“年纪大了,耳朵不行”
肖瑶爸妈30岁结婚,35岁才有的肖瑶,积极响应那个时代提倡的晚婚晚育。
肖瑶妈连忙从客厅出来,穿着一件墨绿色人造棉连衣裙,头发和以前一样烫着小卷,看着比以前胖了些,个子也矮了些。一见仝姝眼睛放光,脸上笑开了花,“小嫚越长越俊了,这大个子看着就喜人,是不是这两年又长个了。”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 давно не виделись! (您好,好久不见)” 仝姝眉眼弯弯,俄罗斯语她只会一点,算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Да, действительно давно не виделись. (是啊,确实好久不见了。)” 肖瑶妈是S大俄语系的教授,说得流畅好听。
突然,板着脸转身冲里面吆喝道,“老头儿,别下你那个臭棋了,姝姝来了。”
两幅面孔切换地太快,仝姝有点忍俊不禁。
“一帆呢?” 仝姝问道。
“厨房做饭呢。”
“哎哟喂,姝姝,大姑娘了啊。” 肖瑶爸瘦了很多,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摆着个笔记本电脑,看着腿脚不大好,起身还要拄着拐杖。
“叔,你的腿......” 仝姝连忙过去扶。
“痛风,哈啤酒哈的,再哈点就好了。” 肖瑶妈白了老伴一眼,没好气道。
电视机里放着父母爱情,肖瑶妈去厨房,肖瑶坐在沙发上刷淘宝,隔一会儿就问问仝姝哪件好看,这三件比哪件好看,这十件比哪件好看。
肖瑶爸从茶几下面掏出一个蓝布包袱,里面包着一个木头盒子,打开就变成了一张棋盘。
“来一把。” 肖瑶爸冲仝姝挤挤眼睛。
“好。” 仝姝无奈。
仝海波也爱下象棋,仝姝被迫成了他的棋搭子,后来又成了他在小区棋局上炫耀的招牌,也算有童子功。
仝姝红棋先手,炮二平五。
“先给我来了个当头炮。” 肖瑶爸笑呵呵的跳左马。
两人下得有来有回,仝姝手里正捏着一个卒,肖瑶爸的手机响了。
“您接。” 仝姝收回了手。
窗外打了个闪,房间忽然亮如白昼,仝姝吓了一跳。
“喂,嗯……在家......下雨了,改天吧......已经到了啊......你弟弟来的.....好......我去开门。” 肖瑶爸一接电话就仿佛换了个人,儒雅温和,倒是符合经济学教授的身份。
“以前我在北京的时候P大的学生,每年都来,前两天说要来看我,临时有事,让他弟弟送东西过来。” 肖瑶爸笑呵呵地解释道,眉眼间藏不住的欣慰。
“叔也是桃李满天下了,我去开门。” 肖瑶去洗手间了,仝姝拿了把伞,笑着往外走。
院子门铃响了,肖瑶妈也从厨房出来,两个人碰巧一块去了门口。
大雨宛如天河倒泄,仝姝有些艰难地撑着伞,肖瑶妈去开门。
雨顺着大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仝姝把伞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t圈海军蓝衣服的底边,缝着黑色皮质十字架的克罗心深灰色牛仔长裤配一双黑白板鞋,裤脚和鞋已经全湿透了。
“我亲娘嘞,孩子,全淋湿了,快进来快进来。” 肖瑶妈语气焦急,直接拉着人往院子里面招呼。
闻言,仝姝把伞微微抬起,也抬头去看那人。
这一看,她的伞差点掉在地上。
chapter 8
雨水顺着万里的头发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水柱,像溪流蜿蜒过他的鼻唇,把肩膀处的衣服洇成潮湿的黑色。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里纠缠了一秒,然后倏地分开。万里怔愣在原地,拿着礼物的手僵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