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别。
这会又没旁人。
徐端宜便没过去搀扶，只让人重新坐下。
谢平安犹豫一番之后，倒也没坚持，重新坐了回去。
有些话。
他从未与旁人说过，就连长宁也没有。
但此时，谢平安双手放在茶盏上，垂着眼帘，过了好一会，他忽然迟疑着开口：“我一直以为，我这些年做得已经很好了，但看长宁一日日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我才知道，我做的，其实一点都不好。”
“我跟谢清崖一样，都没把她照顾好。”
少年话语之间，是掩饰不住的自责，他低着头，第一次在徐端宜的面前，流露出无措的样子。
徐端宜坐在他对面。
她能看到少年英眉紧蹙，面露痛苦。
心里叹了口气。
“平安。”
徐端宜轻声喊他。
她看到少年迟疑着，一点点抬起眼帘，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看着他茫然彷徨的眼睛，徐端宜温声与人说道：“你已经在你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了。”
“没有人责怪你，长宁很感激你。”
未等谢平安说什么，徐端宜便又看着人说道：“你今年也才十三，和长宁一样的年纪，可你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如今的善良，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都是你的功劳。”
谢平安听到这话，鼻子蓦地一酸。
他那夜，说谢清崖说得解气，但其实，他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呢？
他近日一直都很自责。
觉得，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把长宁，养成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性子，才会让她有事都不敢跟他们说。
每每看到长宁如今明媚的样子，他就更加痛恨起自己。
他甚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
他本来是为了他的小妹，为了南安王府的门楣，才这样拼命努力，但看着小妹这样，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样努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有用吗？
他所谓的保护，并没有让小妹变好。
反而让她变得越来越胆小不安了。
如果不是嫂嫂，他都不知道，长宁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他自责、懊悔。
即便没有人怪他，他也无法不痛恨自己。
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去见阿爹阿娘，还有大兄。
可此刻——
谢平安看着对面笑容温柔的女人，看着她眼中的安慰，谢平安看着看着，忽然鼻子一酸，很想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哭过了。
眼泪是懦夫才拥有的东西，他不是懦夫，他也不要做懦夫。
可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他今年也才十三。
和小妹一样的年纪。
他都忘了。
眼泪忍不住在眼睛里打转。
谢平安不愿把自己这份懦弱的情绪表现出来，他沉默低头，任由眼泪往下掉，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的衣服上面，一点点洇出一小团痕迹。
但也不过持续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谢平安便又渐渐恢复如常了。
“……让嫂嫂看笑话了。”
他哑着嗓子跟徐端宜说，低着头，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徐端宜自是不会觉得这是笑话，她仍是用温和的语气，与人说道：“人有七情六欲，想笑想哭，都正常。”
过了一会，徐端宜又继续与人说道：“平安，你还小，有时候，其实不必太压抑自己的感情。”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情绪也一样，只有你越来越好，长宁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这点，是我没办法代替的。”
谢平安毕竟聪慧。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嫂嫂的这番话。
谢平安迟疑着，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哑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嫂嫂。”
该说的说了。
该谢的，也都谢了。
谢平安比徐端宜还要注重礼教规矩，毕竟不是真的小孩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他们还是叔嫂。
谢平安也不敢多待。
虽然这里都是嫂嫂的人，但他还是怕坏了人的清誉。
“我先回去了。”谢平安说着站起身，又跟徐端宜拱手一礼。
徐端宜与之颔首，一道占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去。”
谢平安正要拒绝，便听对面嫂嫂又说：“我也有话，要与你说。”
谢平安一听这话，方才作罢。
叔嫂俩往外走。
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谢平安还特意落后了半步，以示尊敬。
“你兄长，前几日去那几户人家，给长宁讨要说法了。”
谢平安一直安安静静跟着，直到听到这番话，他还是难掩讥嘲地跟了一句：“嫂嫂就别替他抬价了。”
“什么讨要说法，不过是过去闹事。”
“他也就这点本事。”
他这几日一直派人观察着那几户人家，自然知道谢清崖的所作所为。
下意识的讥嘲，是他真的打心里，看不起谢清崖的做法。
谢清崖在他这边倒是说得挺好，什么他会处理，让他别沾惹。
没想到他所谓的办法，就是这样？
那与他又有何不同？
只是余光瞥见前面的嫂嫂，谢平安又沉默了下来。
不想在她面前说太多谢清崖的不好，倒不是为了谢清崖的脸面，而是怕嫂嫂听多了，便也不要谢清崖，不要他们了。
这样想着，谢平安忽然又变了脸色，紧攥起拳头。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迟疑着，还想说几句的时候，谢平安便见原本走在他前面的嫂嫂，忽然停下了脚步，朝他看来。
不知嫂嫂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