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始终难眠。
屋内蜡烛都已经熄灭,只有覆着白纱的窗外,照进一点月光。
谢清崖就这样双手枕于脑后,无声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顶。
忽然——
他掀开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临近子时。
这个时间,王府已经没有一点声响了。
谢清崖于黑夜中穿梭,就像一道影子一般,朝临风阁走去。
临风阁外十分安静。
为避免被徐端宜和她身边的时雨发现,临风阁附近其实并没有暗探。
谢清崖翻墙进了院子。
除了廊下几盏灯笼,临风阁内已经没有一点光亮了。
谢清崖于那株桃树下,望着前方的屋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
只当时,一股脑的,就不受控制地往这来了。
如今来了,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呆呆杵了半天。
谢清崖拧眉扶额,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转身离开,步子却不受控的,一步步朝窗子走去。
从小长大的地方。
没有人比谢清崖更熟悉这处地方了。
走到一处窗子外,谢清崖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窗子。
果然,这扇坏了的窗子,如今还没有修好。
谢清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支起窗子,跳了进去。
谢清崖早已习惯黑暗,透过月光,他扫向屋内,屋内布置还和从前一样,属于他的东西,一件未少。
这近乎半个月的时间,并未改变这里的格局。
却也不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这间原本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屋子,如今也增加了不少物件,即便使用它的人,已经尽可能在避免了,但每日生活起居,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谢清崖能闻见,屋中还多了一抹清新的淡香。
他一个人静站了一会之后,忽然朝那架拔步床走去。
床帐还是那日的床帐。
大红色的鸳鸯戏水,艳俗得很。
谢清崖掀起一角,神色无波的,往里看去,入他眼的,首先是两个枕头,然后便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这么大的床,她却一个人蜷缩着,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那双好看的眉毛,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紧皱着,两片嘴唇也紧咬着,瞧着竟是比那日睡在躺椅上时,还要糟心。
身上的被子,只盖了一半。
谢清崖也是在他们新婚当夜,才知道,睡着的徐端宜,远没有醒着时那么端庄。
那夜,他不知道,给人捡了几趟被子。
最后他都恨不得拿根绳子,把人连人带被,都绑起来才好。
如今也是。
蜷得跟小猫似的徐端宜,此时身上只有一半是盖着的,双脚连带脚踝以上,没有穿袜子,就这么水灵灵的裸露着。
毕竟才到四月,夜里还是冷的。
她也不知道这样多久了。
谢清崖只能看到她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她试图把双脚藏起来,却怎么都藏不进那掉到脚踏上的被子。
谢清崖没有立刻捡被子。
他就这么冷静的,甚至称得上是冷漠的,看着她。
任由她在这寒冷之中挣扎。
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会去理会她的死活。
谢清崖的耳旁,似乎还环绕着,梅雪征先前说的话。
他当然知道。
只是先前所想,更多的还是,或许徐端宜并不知道,或许她打发那婢子是另有缘故,他们多虑了,甚至……他还想过,或许徐端宜是在帮他呢?
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希冀。
可梅雪征说的没错。
……他们赌不起。
但凡徐端宜有问题,那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甚至成为刺向他们的利刃。
他不敢赌。
所以不敢问。
应该离她远些的,把她真的当做一个陌生人,远着避着,不让她有任何接近、影响她的机会。
或者……杀了她。
如果徐端宜死了,那他如今,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他本来就不应该这么烦恼。
要考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应该再多这么一桩了
就像被蛊惑,被梦魇一般。
谢清崖忽然朝徐端宜伸出手,他的指尖停留在徐端宜那纤细的脖颈处,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处跳动的脉搏。
只要伸手合握住这段脖子,他就能杀了她。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他的心情。
可谢清崖——
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手指从徐端宜的脖颈处离开,他睁开眼,沉默着,又看了徐端宜一眼,然后弯腰替人捡起那掉了一半的被子。
那双躲冷的玉足,这会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地方。
谢清崖见她不似先前那么蜷缩着了。
他又看了一会,准备离开。
可就在谢清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脚步立刻勒停。
谢清崖拧着眉,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果然瞧见徐端宜的眼角,掉下一串晶莹剔透的眼泪。
徐端宜就算哭,也是小声的。
要不是离得实在是近,他根本无从发现她哭了。
谢清崖不知道,她为何在睡梦中,都在哭。
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不是已经独当一面,无所害怕了吗?
当初被他那样当众落脸面,都没哭,现在又是为何哭泣?
谢清崖不知道。
可他知道,他走不掉了。
他从来就没办法,在她哭着的时候离开。
谢清崖坐到了床沿上。
依稀照进的一点光亮,使他能看清她的脸。
谢清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却朝她伸过去,轻轻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