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135)
柔然人本就一派荒漠狂野之气,看准猎物下手极快,毫不相让。大魏子弟不愿守着有限之地相搏,前往围场深处。
元珩未随大流,独自躲在僻静林中练箭。因用两万石粮种换了北境二十年太平,魏帝另嘉奖了他五百户食邑,外加珍宝数件,满朝廷都在称颂他的功绩。
但他不想再出风头。
为着长远,凡事见好就收,该隐则隐。
正策马在林间悠闲踱步,身后一阵蹄声忽然急响。方一转身,就见阿其玥纵马撞了过来。
临到近前,她惊叫一声,紧急勒马,身子突然歪斜,被甩在地,又滚下草坡。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一小方茂林中,只有他二人。
元珩望向坡下,心中生疑,柔然人骑射功夫一流,这林丛繁密本就跑不了快马,怎会撞上?勒过马,又怎会摔下?
阿其玥似是伤了腿,几番挣扎都站不起来,坐在草丛中喊痛,又时不时望向坡上的元珩。
他骑在马上,垂眸看她,那双星眸无欲无求,又无澜无惊。
许久,终于问了句:“公主身边连个侍卫都不跟么?”
“本公主行猎不喜人跟着。”阿其玥手扶脚踝痛苦道,“越王殿下竟无半分怜悯之情,都不肯过来扶一下吗?”
不远处的林外,呼喊和马蹄声时不时响起,也极可能有人路过此处。
阿其玥脸上忿忿:“如果殿下不帮忙,我就叫人了。到时候被人看见你怠慢本公主,有损殿下名声。”
元珩谨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片刻后,一抖缰绳,缓缓迈近。
一根细针从阿其玥袖口中悄然伸出,原本的银色针体,被浸泡出了一层鎏金。
马蹄踏着细碎枝叶,发出咯吱的响动,压迫着她的心魂,袖囊之下,两指死死捏着银针。
这时,另一人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越王殿下和公主怎会在此处?”
元珩抬眸,见是裴旸,勒缰停驻,朝阿其玥一扬下颌,“公主像是受了伤。”
裴旸也停了下来,却不言。
元珩见他眼里分明有种不怀好意的期盼,像是期盼看到某些不堪之景。
他不能过去。
阿其玥这一跤摔得太蹊跷,他已经嗅到她身边有种隐隐的危险。
幸而还有第三个人在,他忽然对裴旸说:“是公主自己撞了本王的马,可不是本王让她摔倒的。正好有御史台的裴大人在,可为本王做个证。”
恶意的期盼渐在裴旸眼中消失,“公主可是贵客,若是嫁过来,说不定与殿下还是亲眷,殿下连搭把手都被不肯,未免太无礼,也太狠心了。”
“看来裴大人并不了解本王的为人。”元珩挑眉,“不仅是公主,对任何其他女子,本王都是一个无礼且狠心的人。”
裴旸勾唇一笑,“只怕越王妃听到此言该伤心了。”
“那是本王的王妃,她如何想,你没资格知晓。”
一丝黯淡突从裴旸目中划过,是与督司百僚时的呼风唤雨完全不匹配的卑意。
方才,那份恶意到来的一瞬,他希望所有男子都配不上她。他把未娶她的遗憾,变成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可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
起码,他不愿将自己的这份不甘,变为伤害她的刀枪剑戟。
对面,元珩看着阿其玥的眼神过于坚定冰冷,丝毫未有靠近之意。
裴旸只好下马,走过去把阿其玥扶到她自己的马上,打算将人送出围场。
“殿下还是与臣同行吧。”裴旸道,“你毕竟是公主受伤的第一目击者,不跟过去,陛下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公主受伤却视而不见,若让魏帝知晓,又要被责处事不周,还是跟上为好。
两人共同将公主稳妥送回了行宫。
魏帝和贺檀也已听闻,纷纷赶来。
经诊治,阿其玥脚踝扭伤,膝盖磕在硬石上,因肿痛尚无法伸直,需要静养。
公主居然在皇家禁院受伤,实在有失魏帝颜面,最终还是当着贺檀的面,责备了元珩一通,又命他亲自督管医官宫女仔细照顾,尽心弥补。
裴旸见此,立刻道:“陛下,臣当时也在场,不能全算作是越王殿下的错。为表歉意,臣可相助殿下共同料理好照看公主事宜,以备周全。”
魏帝满意点头,又说了几句让贺檀放心的话,在众人陪同下离开了。
太医和下人们不敢有失,紧张地伺候着。
一切井然有序,元珩和裴旸也没必要一直盯守,便出了暖阁。
殿里人来人往,阿其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躺在榻上。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面对墙壁,眼中阴诡依旧未散,她又唤来贴身婢女,耳语了几句。
殿外的露台上,元珩凭栏望向池边,温柔带笑。
裴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尽头处女眷们三两相携,准备去往大殿宫宴。那其间,有一抹靓影,是比平城的天更清澈的碧色,那道灵动梨涡,是他此生遥不可及。
“殿下不救公主,是因为不想成为和亲人选,是以刻意回避吗?”他不禁问。
元珩负手远望,不答。
“再或许,殿下是不愿王妃误会吧?”
缄默中,只有风声掠过。
裴旸轻笑几声,“这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外露之事,没准儿传出去,更彰显殿下对王妃的宠爱呢。”
“大人也不必乱猜,本王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就是不想救,没有别的理由。”元珩幽幽道,“本王婚事是何因由,别人不清楚,裴大人还不清楚么。这桩婚事赐予本王,乃父皇隆恩浩荡,本王岂能不珍惜?!”